第A14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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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6月18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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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雨

    □陈宏强

    江南的夏是矛盾的。一面是口渴已久的蹒跚步伐,石地板在日光下升起白气,就连那寻常满饮的田塍都布满了细细的裂纹;一面却又盈满了水,一到午后便把蓄积了大半年的雨水一统儿地往下倾,像极了淘气的小男孩,说放哭就一时难以收住。

    午后的乌云跑得很急,约好了时间从四面八方搭乘快车往一块赶,只一会便能在湛蓝的天空织起一角黑布。风和雨如同混入羊群的狼,悄悄躲藏在黑幕后,生怕露出狰狞的面孔。一道道金纹伴随着沉闷的响雷将整块堆积的乌云一下子划裂开来,摇曳着掀开聚拢已久的幕布,直扑那些没带雨具的行人。

    小学高段,父母为了能让上个好点初中,把我送到了离家四五公里外的一所小学。有时放学,父母忙于生意来不及接我,我便经常和几个小伙伴钻草丛、翻桥洞,绕小道回家。起初回家路上最怕的就是这不循规的雷阵雨,往往出校门口还是艳阳高照,到了毫无遮拦的小路突然倾下大雨,使背着书包的我们根本没有招架之力,淋了个落汤鸡。不知谁在前面喊着:“这边不下雨,赶紧跑,赶紧来!”这一声,仿佛战士得了前方将令,大家顾不上挽起裤脚,踩着洼地里的水塘往前跑,赤黄的泥浆不断溅出。这一会,风不再嘶吼,雨也不再着落身上,远去了电闪雷鸣的惧怕,缩短了久望不到的归家路,开始接触到雨水的柔性,忍不住闻一闻这夏日的气息。我们给它取了好听的名字,叫“赶雨”。时间久了,我们观察到,在一座桥的跨度甚至一条细长沟渠的两端,不但大概率雨水密集程度不一,甚至有可能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天气,这样便更促成了我们的“赶雨”的决心——“跑过这一侧,那端天就晴了”,一路上时常这样激励自己。

    有一回父母都出差在外,吃完中饭,云层已经层层叠叠堆成各种形态,不时的阵风在篮球场上旋起沙尘,颇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态势。家中的奶奶急得团团转,跑了几户人家终于央到一位要接孩子的邻居,给我送来一把簇新的雨伞。谁知迎风一跑,伞骨先是向上翘成一个敞开的倒置蒙古包,继而耷拉着没了雨中傲人的姿态。收起雨伞,草草裹住斜插入书包,急忙加入颇为齐整的“赶雨”队伍。雨大得超出我们预料,浇灭了我们燃起的赶雨火苗,怕湿透了书包,只能找着一处石板桥洞,几个人蜷缩着避雨。顺着桥洞远远望去,一顶黑伞没了主架一样在风中左右晃动, 一浪又一浪的斜雨打在伞上,不断催着前进。伞越来越近,但伞沿压得很低,依然没能看清脸庞,怔怔地在想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不让这伞往上蹿。突然一声亲切的呼唤,我才发现是奶奶——两手紧攀着伞架,横挟着一件蓝色雨披。原来路上有邻居看到我冒雨跑在路上便去告诉了她,年过八旬的她一听就急着撑起伞一路小跑过来,雨点早已打湿了她一身富春纺料子的衣服。

    “肚饱带饭,天晴带伞”,从小学到初高中再到上大学离开家乡,只要出门,无论离家远近,老家的这句俗语便成了奶奶对我最日常的叮咛。前几日回去,我看到那把折断伞架的雨伞被奶奶请人修理后依然还在遮风避雨,儿时赶雨的场景恍如昨日再现,可那份还未到家的迷惘与夏日里的悸动或许是被奶奶带走了,因为她终究不希望我被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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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