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常平 夜开花与天萝,都是江南极常见的作物。 夜开花和天萝长到一尺来高,都得搭棚,好让它们的蔓延着爬。夜开花棚多作“人”形,“人”头扎紧,一撇一捺分别架在夜开花附近。天萝棚相对比较随便,不一定成什么形。有的人嫌搭棚麻烦,就倚着篱笆栽天萝,天萝只需沿篱笆爬着长就行。有的人只给天萝一根粗粗的绳子,天萝竟也能缠着绳子延展、开花、结条,这在夜开花是无法想象的。从中我们也不难看出,夜开花与天萝的性子不同:夜开花爱循规蹈矩,是极实诚的孩子;天萝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实诚里带着点儿调皮与率性,颇有点儿既顾眼前又及远方。 顾名思义,夜开花是夜里开花的。开花是每一种植物的盛事,也难怪牡丹、芙蓉们把花开得极为张扬,但夜开花却不,它只在夜里开花,开白白的小花极不起眼,极为低调是它的风格。虽然如此,却没有人会凭空摘一朵夜开花去玩。因为一朵小花即一条瓜,摘花就是糟蹋庄稼,糟蹋庄稼在农村是首恶。天萝虽白天开花,却也同样低调,只开小小的黄花,不招人也不惹人。 夜开花和天萝都长得极快,只需一周,那比圆珠笔大不了多少的小不点儿们,都能长成一尺多苗苗条条的身子。 夜开花与天萝飞长时,也是农村的孩子在田野里放飞自我的季节。但就是最调皮的孩子,去夜开花田边扯猪草都会小心翼翼的,不碰着花,不碰着果。但也有个别调皮的孩子,会选一根不大不小的夜开花,用镰刀把他们的不满轻轻地刻在它身子上,刻出“敌人”妈妈的名字和“敌人”爸爸的绰号。都刻得极小心,掌握极好的分寸,既能在皮上留下痕,又不伤着夜开花的肉。清风明月里,夜开花渐长渐大,刻着的字也渐长渐大。这虽然让“敌人们”恨得咬牙跳脚,却也舍不得立时摘了那夜开花丢弃,只能由着字慢慢长大。直到摘去了夜开花,那刻着的不满才会消失。 但天萝就不一样了,没有一个孩子会在天萝皮上刻字。因为天萝皮太粗糙太脆了,刻字不易,且一不小心会把天萝给刻断了。 夜开花极少有入画的,大概是它太低调、太实诚了。而天萝入画的很多,单是齐白石先生的作品,就有《丝瓜》《丝瓜小鸡》《丝瓜蝈蝈》《丝瓜蜜蜂图》……大概是天萝实诚里透出的那份调皮,那份灵气那份野趣,太招人喜爱了。 农家种夜开花、种天萝,当然是为了吃,压根儿不会想到画,画是艺术家们的事。夜开花削皮了后,可与咸齑炒,与番茄炒,与蛤、蛏一起炒,与肉炒,搭配的东西很多。也可不削皮切作小段,调上咸齑汁倒一点儿清水,在高压锅内煮熟了吃。众多的夜开花羹里,以蚕豆肉夜开花羹最有味。 天萝也可炒,炒法与夜开花基本相同。天萝也可作羹作汤,最鲜的天萝汤是天萝鸡股汤。 夜开花用剩的瓜蒂,可以刻成印章玩。那戳在作业本里的夜开花章,是童年记忆的珍宝。夜开花老了只能丢弃,而天萝老了却是一宝。老天萝做的天萝花絮,用来洗碗极好。再油腻的碗用它洗,只几下就能抹得干干净净,远比用洗洁精要健康方便。 夜开花、天萝,仅是它们的俗名,它们有自己正规的学名:瓠瓜和丝瓜。要特别指出的是:我所说的夜开花,仅指直顺修长、瓜皮淡绿的那种,不包括葫芦形、瓢形的;我所说的天萝,仅指普通的丝瓜,与棱角丝瓜无涉。 夜开花与天萝,都是大地母亲实诚的孩子,它们与玉米、茄子、带豆们一起,从春长到夏,从夏长到秋。看到阳光下欣欣向荣的它们,就自然会感受到生活的平淡与朴素,充实与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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