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榴芳 晚上,要去赴一场约——一场“诗经”之约。坐在公交车上,迎着夕阳,自己想想有点可笑:一个退休老太婆,不安分守己在家好好带孙儿,凑什么热闹,赴什么诗约? 说起这约,是有缘由的。去年,在天涯老师的新书分享会上,结识了一个朋友,她介绍我进了一个读书群。当时他们正在研读《红楼梦》,每周一次,雷打不动。 因为活动时间在晚上,路又远,一直未去。尽管没有亲临现场,但从群聊和照片中领略了研读过程中的一些碎片。这个群非同寻常,他们谈红楼人物,也谈读书感受,有几张面孔经常在照片中出现,应该是常客。 这群人虽未曾谋面,却心存敬佩。在浮躁喧嚣的都市,相约在城市的一隅潜心读书做学问,没有功利,没有诱惑,完全是出自内心的喜好,这种喜好的动力便是对知识的渴求,真是难能可贵。 读完红楼,经过商议,下一个研讨的内容是诗词。先从源头《诗经》开始,看到群里报名火热,不禁蠢蠢欲动。学生时代课本里没有《诗经》,成年之后读过几篇,也是蜻蜓点水,一知半解。去还是不去?直到那天下午,才决心付诸行动。征得家人同意,让他提前下班,接管孩子。 下公交,换地铁,一路争分夺秒,还好,没迟到。老外滩一个古色古香的院子,如它的名字一样有着诗意,一簇凌霄爬出高高的砖墙,艳红的花朵热烈地绽放着,像是一支支喜庆的唢呐。靠墙一行翠竹,几树红枫,石板铺就的院子,木格的窗静谧古朴,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早来的人已经摆好了桌椅,正在烧水。闲聊中,得知其中一人住姜山,是开电瓶车来的,再细看,发现那人手有残疾,心底不由升起一种敬畏。与之相比,我的一路换乘又算得了什么。 人陆续进来,好多人是下班后直接过来的,有的还带着读书郎。群主也来了,原以为他有些年纪,因为他的昵称里带了个“叔”,没想到是个瘦弱的小伙子。许多人都带着书,各种各样的版本,有线装的繁体本,也有厚厚的家藏版,没带书的将诗和注释及译文、赏识都打印了,其中有一位说已经预习了一天,看来都是有备而来,我不免有点诚惶诚恐。因为我是临时决定的,家里好像有一本《诗经》的,搬家时不知放哪了,出门前匆匆从电脑中摘抄了几首。 那天领读的年轻人,没在书上注音注释,信手拈来,直接拿着原文侃侃而讲,还引经据典的,功底之厚、内涵之深,真正令人叹服。再说那个手残青年,刚好坐在我旁边,发现他每只手只有一根手指,他就用这仅存的两个手指熟练地夹起笔记着笔记,写的字流畅清秀。我不知他致残的原因,但可以想象个中的艰辛与不易,从言谈中又看到他的乐观豁达、积极向上…… 第二次读的是《汉广》、《关雎》、《静女》、《桃夭》、《绿衣》,领读老师巧妙地将五个篇章串连成了人的一辈子:经历相思、相恋,然后步入婚姻的殿堂,最后悼亡。研讨的气氛依旧融洽,大家畅所欲言,说着各自的见解,思维的火花不断地碰撞着,一个字音、一个字义都不放过……从那次开始,有人提出,参读者还得交作业。似乎有点压力,却没人提出异议。 作业期限是两天,我在回来路上酝酿了一下,睡前再斟酌斟酌,第二天就成稿发上去了。大家的作业也陆续发上来,一看,傻了眼,这哪里是作业,分明是学术小论文,但字里行间透着灵动和活泼,还有一点俏皮,没有论文那样严谨。原以为自己也曾在报上发表过一些豆腐干,有些文字功底,同窗共砚,便相形见绌了。领读者也自觉交了作业。有一位因为出门在外,延迟了,等到交上来一看,她将五篇诗编成了一个剧本:一棵草和一只鸟进入轮回,经过三生三世的修炼,终于修来了美满的婚姻。 第三次研读,群主又提出,读《诗经》的读很重要啊,于是要求每天朗读打卡。大家都积极响应,有人读了还不过瘾,竟背了起来。有些人因为路远赶不到,有些人因为有事未能参加,却都能按照预习要求自学,并且也有主动交作业的。有一次雨很大,我有点犹豫,去还是不去?总觉得有一个声音在召唤我,于是冒雨前往。这地方像是一块大磁铁,产生的磁场吸引着大家如期而至。那天领读者是一位初一女生,她跟妈妈来这里读红楼已经快两年了,听着她的讲读,赞叹之余便是羡慕,豆蔻年华读诗经,简直美轮美奂。 这里,“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有资深的语文老师,也有早慧的初中学生;这里,角色可以变换,这次是学生,下次可以是老师;这里,不断有新朋友加入,人气越来越旺。 在“不上网无以言”的年代,一群志趣相投的朋友徜徉在诗经的河流里,追溯诗的源头,重温祖先传承下来的文化,感受着深远的美丽。纯美朴素的语言,委婉悠长的音韵,把我们的心涤荡得清澈明净。在《诗经》里闻稻花香,听虫鸟鸣,虽没有琴瑟在御,也不失为一种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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