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石

    喜欢听乐，是我多年的爱好。清丽的曲调，偶然在耳际滑过，只寥寥数条音符，在心尖上，如蜻蜓登萍涉水般掠过，已留下圈圈或粗或细涟漪，在脑际荡来漾去，久久挥之不散，给我的平凡人生增添一份意外惊喜。

    一枚似桃的埙，泛着历经沧桑的古旧暗色，被几根结着老茧干瘪细瘦的手指，硬是抚出了一生一世的寂寥和无奈。在熙攘的现代都市里，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间，固执地将喧嚣嘈杂的人声一点一点地屏退，沉甸甸地落入心田，并迅即洇开，濡润整个心房，空旷而又悠远。一霎间想起许多，转瞬又忘了许多，仿佛从没发生过。

    竹笛七孔，拢唇一吹，手指在孔洞间轻盈跳跃，气流在竹管内疾速流动，或急或缓，或感伤或激越，笛声悠扬，我心荡漾。

    琵琶端庄伫立，恍若时尚女子。恬静时柔顺缱绻，隔帘聆听隐约有万种风情。一时兴起，恰似风卷帘栊，露一窝嫣然笑靥，直叫人心魂难守。暴躁时慷慨激昂，似万戟相击，铿锵齐鸣，纵是铁血男儿，也难免瞠目惊骇：如此纤弱女子，何时竟贮蓄了一腔撼山填海的力量？！

    二胡像极了旧时知己，质朴简洁，随和稔熟。客气时免不得拉拉扯扯，拢肩搭背，摇头晃脑；伤心处尽管去嚎嚎啕啕，哭哭啼啼，嘤嘤泣泣，不用顾忌是否有失体统。轻拢慢捻间，便可掏尽人深埋的心事。

    唢呐咿哩哇啦流水似的幽咽，在江南山坳的阡陌上，曲曲折折地流连，逶迤数里。既可润新郎官干渴企盼的唇，亦可慰失去亲人那悲伤的魂。

    吉他一如既往贴着青春永恒的标签。此物最宜黄昏，当暮色四起，倦意渐浓，有团团暧昧的薄雾氤氲弥漫。只一把搁在腿上，一个弹，一个听，不要多少技巧，无需规矩曲调，只随心中的感觉漫不经心地拨弄，就很轻易滤出真纯挚情。便是最稔熟的曲子，听者亦如新识般闻所未闻。偶一回眸，四目相对，彼此早已读懂对方，心意相通，“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旁的人并不会羡妒，铮铮琴韵掀起心灵一角，自去忆那当年痴爱过的某个人，共护一个温馨好时光……

    邻家有一盲叟，闲时摸摸索索劈几瓣鲜竹做成一台竹琴，两只小锤在青竹片上敲出“叮咚”乐声。初起时疙疙瘩瘩，绕舌磨人。盲叟不紧不慢调试音阶和音准。捱过一夏一冬，渐渐地，曲调的漏洞一一补上了，生涩和粗糙被渐渐敲顺、敲滑，流畅的乐符如天籁之音，在夜幕的宅院里萦绕回复。镇上小学、老人乐园经常邀请盲叟，老人家牵着老伴的手，应邀一场一场去表演。去时忐忑不安，归时神采奕奕，两颗灰白的眸子放射出异样的光彩，像是有了新的生命力。

    年轻时在外地工作，人生地不熟。有个周末的午间，睡意阑珊，梦眼惺忪，融融的暖阳温煦地拂照在脸颊，忽听得萨克斯管奏出的《回家》曲子从遥远的远方飘来，不甚真切，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曲调，但依稀辨得清金属乐器的圆润，越过滚滚红尘，直直撞入心头。刹那间，胸间荡起柔情万种，思念的闸门砉然洞开，远方的亲人一个个活泛在眼前。

    听乐的心境，最是勉强不得。天籁的妙曲，从来都是可遇而不可求。惬意享受的同时，滋养了我的品性，也熏染了我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