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梦媛

    八岁那年的暑假第一天，我妈下岗了。我搞不清楚下岗是什么意思，一直缠着我妈要问个明白。妈妈一开始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后来被我问得不耐烦了，没好气地甩过来一句话——“下岗就是失业”。

    “失业是什么呀？”我索性打破沙锅问到底。

    “失业就是没工作了。”

    “为什么会没工作呀？”

    “哎呀你有完没完，我工作的单位倒闭了！”

    倒闭了？我一听有点懵。我妈的单位我最熟悉不过了，那是一家位于镇中心的饮食商店，里面有油条、烧饼、肉包、糖糕、馄饨……各种各样香喷喷的小吃应有尽有。我经常看到俊俏的母亲端坐在一个小窗后面忙碌，忙着收钱、开票签……生意好的时候，店内人声鼎沸，窗口前还会排起长队。怎么会说倒闭就倒闭呢？我很是不解。但是看着爸妈一脸凝重的表情，又不得不相信这是个事实。

    妈妈下岗后，借了辆手推车来，隔三差五地去水果批发市场进点货，在菜市场门口摆起了水果摊。卖水果要经受风吹日晒，而且一摆就是一整天。爸爸白天还要上班，晚上会过去给妈妈帮忙。为了多挣点钱，他们常常要摆摊到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脚步收工回家。

    那段时间，只有遇上停电，妈妈才会早点收摊。所以我总是盼着停电，尽管那样的话就没法收看电视机里的动画片了。

    一转眼，就到了中秋节。那天夜晚，如我所愿停电了。妈妈推着一车水果回到家里时，爷爷奶奶房里的那只“三五牌”座钟才刚刚敲响了七下。我知道妈妈已吃过了晚饭——每天饭点前爸爸都会将米饭和菜装在一个大大的搪瓷杯里给她送去，她抽空就在摊位边扒拉几口完事。

    一到家，妈妈就递给我一袋月饼，说这是她从镇上的糕饼店里买的，今天刚出炉，让我先送几个给爷爷奶奶尝尝。

    “妈，你不吃吗？”

    “你们先吃吧，我还有事要做。”妈妈摇了摇头，转身就和爸爸一起在院子里整理起水果来。

    那晚月色很好，整条巷子亮如白昼。我看着他们在银白的清辉中忙碌——小心翼翼地挑拣水果，把完好的放在一边，外表有点伤痕或者有点腐烂的水果放在另一边。一阵秋风吹过，妈妈的头发被风吹乱了。我怔怔地盯着我妈和我爸在月光下有点佝偻的身影，不知为什么突然鼻子一酸，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媛媛过来，这种苹果很甜，我削给你吃！”挑拣完毕后，妈妈从完好的那堆水果中拿起一个红苹果，飞快地削好皮递给我。随后她又从另一堆水果中挑出两个梨头，用刀剜去腐烂的部分，一个递给了我爸，一个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爸，妈，你们也吃个好的吧！”

    “好的明天还要卖钱呢！水果刚烂一点没事，吃起来反而更甜……”

    父母在月光下大口地吃着剜去了烂肉的水果，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苹果确实很甜，可是我吃着吃着，却流下了眼泪……

    时光荏苒，一晃，十多年就过去了。父母凭借自己的辛勤劳动，拥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百货店，再也不用受日晒雨淋之苦，还用赚来的钱把家里的平房翻建成了楼房。

    现在每逢中秋佳节，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吃月饼，赏赏明月，其乐融融。八岁那年的中秋夜已尘封在记忆里，所有吃过的苦、流过的汗也早已烟消云散，日子就像吃那甘蔗，越到后面越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