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间露落

    转瞬，炎夏已过，不经意间时序已至白露。连天阴雨，又逢台风过境，天气陡凉，就这么进入秋季。

    秋始白露。从此，风轻，云淡，天高，水长。

    愁以秋为心，秋，最是离别的时节。叶子离开树，果子离开枝，飞雁离开北国，朱颜辞镜花辞树。早晨从家里外出的路上，看到环卫工人清扫落叶的画面，抬头，街头郁郁葱葱的梧桐树已由盛转衰，栾树则染红了头发。其实，“衰”这个字就让人无端生悲，但是又想到，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时候到了，只能归去来兮，再多的妄执也只落得一场烟云散。

    自然界的白露季节，万物由盛转衰。但在白露为霜之后，枯黄之物适逢三春就又相继生芽发青，生命力依旧旺盛如彼。相比之下，漫长的人生中，周而复始年复一年，短时间并不觉得有何大变。然而一旦变化开始，从生命向死亡逼近，不可逆转地老而愈老，前景光阴暗淡。所谓“渥然丹者为槁木，黟然黑者为星星”，言之确确。

    秋风起时，这一年已走了大半。对应于人生，正好比中年。夏的张扬恣意犹有余味，秋风却让人感到了光阴流逝的凛冽。已至不惑之年的我，不免又多了一些感想。

    年少时，总是人云亦云地说：“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其实，自然之秋多有收获，人生之秋，收获何其难也！生活负担、工作压力、事业成败、孝顺父母、哺育子女、保养身体……一应事务如千斤重担，直压得你苟延残喘。曾经的理想早已束之高阁，替代的是下班路上反复盘算的菜谱；曾经的热情早已退潮，替代的是半夜医院里为孩子平安的守望；曾经朝朝暮暮的期盼早已失落，替代的是相忘于江湖的平淡……在纷繁人事中，偶有收获，也星星点点不足为奇。诚有大收获者，万不其一。有作为的科学家、政治家、艺术家、企业家，他们的收获不是天上掉馅饼，而是经过千万努力受尽磨难而得。所谓“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时光就是如此催逼中年的我们。

    然而我的心为什么依然甘愿忙碌着呢？那是因为被生活中的甘甜诱惑，因为对未来日子的贪恋和奢望。红尘俗世，虽然烦恼重重，但也于烦恼与牵绊中有天伦的温暖，有生活的喜悦。一路走来，固然流失了青春年华，却也收获了爱情、事业的果实，孩子从牙牙学语到步入校园，就是为这小家伙操的心，也已占用我大半时间，没空去悲秋了。

    人生是一场没有排演的戏剧，漫长的路上，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境遇。但对大多数人而言，走到中年，意味着戏剧的高潮已经过去，故事的走向已经明晰，刻骨铭心的人物或是已经退场，或是已变成手心的一颗痣。梁实秋说：“中年的妙趣，在于相当的认识人生，认识自己，从而做自己所能做的事，享受自己所能享受的生活。”

    所以说秋有沉静之美，就像人生的不惑之年，豁达又兼具含蓄，沧桑而不乏烂漫。满山枫红里，留痕着怎样的风霜？一轮沉静的秋月，见证过多少离合？谁也不见得能够拥有生命中全部的从容。春天固然好，秋天又何妨？春花秋月，都是要经历的。

    白露为霜，秋日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