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钦儿 今晚,我打算郑重地向茭白道个歉,因为半个月前的武断,我写下了这样一段话:灵感偶至,清炒茭白里搁几粒枸杞,本为点缀颜色,却出奇的入味,茭白透着枸杞的丝丝清甜。本是混搭,竟成了绝配。 谁说茭白和枸杞才是绝配?和小芹菜也是,或者和小韭菜也是,和辣椒、大蒜、小葱、胡萝卜都可能是——你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是?今晚的芹菜炒茭白丝还未入口,夹一筷子经过鼻子底下,竟闻出一阵夜来香的香气。可见,茭白的吸附性极好,草本密度疏松,易与其他食材相融。 茭白表示很委屈,为什么要搭?一清二白,清清爽爽,我自己搭自己不行么?清清白白才是君子的本色呀!一切食材都讲究个原汁原味,茭白也不例外。清蒸或者白灼,蘸酱油,这是典型的江南吃法,在宁波人看来,一切食材皆可如此炮制,但是一定要选很嫩很嫩的那种小茭白,刚从田里割来,水灵透骨新鲜的。凉拌茭白也很清口,水里汆一下,撕成条,码盐,浇一点芝麻油即可。而四川人的吃法则比较重口味,茭白切成丝,小米椒剁碎,搭配炒牛肉丝,别有一番滋味。 据说上海练塘镇每年还有专门的“茭白节”呢,方便生活在繁闹都市的人们能够选购到农家最生态、最新鲜、最时令的农副产品。练塘是著名的江南水乡古镇,宁静安详,清清市河犹如一条玉带,蜿蜒曲折,贯穿古镇东西。河两岸水浅处丛生着成片的野生茭白,枝繁叶茂,风中林立,形成秀美的园林湿地景观,如一幅浓郁的江南水乡画。 茭白生长在淤泥里,出落得亭亭玉立,白净柔嫩,味道甘实,无论切丝、切块、切片均可,又能与各种荤素菜肴搭配,是一种“全能”型蔬菜品种,被视为家宴佳品,更以丰富的营养价值而被誉为“水中人参”。 茭白还能当水果生吃。记得三十多年前,几个小男生被校长从课间操队伍里揪出来,站到升旗台上,因为偷了农民的茭白,在全校师生众目睽睽之下念检讨——他们在上学路上经过一片农田,其中一块田种了高笋(我们老家管“茭白”叫“高笋”,倒也形象,一节一节拔高了生长),他们三人脱了鞋下田拔高笋,剥了笋衣,小溪坑里洗洗就往嘴巴里塞,兔子嚼胡萝卜似的,够爽脆鲜甜了吧?结果被农民伯伯家的狗撵了,溅了一身的泥水,被逮到校长那里挨批,那一定成为他们童年里最难忘的记忆吧?如今同学聚会我们也要拿出来说笑一番,尽管他们当中有一人研究生毕业后当上了三峡大坝的高级工程师,一个是建筑行业的小老板,另一个则当上了我们原来那所小学的校长。 在古代,茭白又名菰笋、茭笋、雕胡,茭白结的种子名茭米,又名菰米。据说,远在秦汉以前,菰是作为谷物种植的,多生长于长江湖地一带,茭米作为主食在水稻驯化之前,是江南主粮,后来稻子驯化了,人们便不让它授粉结米。茭米轧出来就像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大米,色泽略带淡黄,是标准的米色。古代把菰米纳入五谷,合称六谷(稻、黍、稷、粱、麦、菰),一直到唐朝,菰米仍然是一种大众化的食品,在唐代,雕胡饭是招待上客的食品,据说用菰米煮饭,香味扑鼻且又软又糯,唐代诗人很多都钟情于它。如李白的“跪进雕胡饭,月光照素盘”;杜甫的“滑忆雕胡饭,香闻锦带羹”;王维的“郧国稻苗秀,楚人菰米肥”等诗句。又有宋朝诗人许景迂的“翠叶森森剑有棱,柔条忪甚比轻冰。江湖若借秋风便,好与莼鲈伴季鹰”。诗中不仅道出了江南三大名菜——茭白、莼菜和鲈鱼,更是写出了诗人的情怀和志趣。 “结根布洲渚,垂叶满皋泽。匹彼露葵羹,可以留上客。”茭白本是生长于长江中下游最古朴的植物,谈不上有多么惊艳,却因为千百年来身受江南水乡的滋养、晨钟暮鼓的熏染、勤劳农人的抚育,可谓清秀贻人,味正品高,资质不俗,是不同凡俗的“清虚妙物”,如兰如竹,乃水中君子也。 一种普通的水生物种,引来众多文人墨客吟咏抒写,因而充满诗意。今天,我们用它各种蒸煮炒拌,花样繁多,不吃出点文化味来,都过意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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