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殷 夏末,在城里地铁口的台阶上,我看到一个小贩和一担莲蓬,他坐在扁担上,等待买主来询问。城里难得见到如此新鲜的莲蓬,上面还挂着水珠,我颇为心动,但要赶路,就没买。 想起以前的莲蓬味道。我在原来的小区门口买过莲蓬,也是有人挑着担子在卖,记得是十元两个。青绿色的莲蓬,莲子密密地布在上面,像是一个个的眼睛,不能久看,否则容易眼晕。那次买来莲蓬和女儿一起品食,那年她四岁,已经喜欢自己拿、自己剥了。莲子很鲜脆,微带清甜,莲心则略有苦味。我是整个都吃的,孩子就仔细多了。她拨开皮后,扳开肉,挑出莲心给我吃:“爸爸,你来吃莲心。”有时她挑不出来莲心,就整个吃了,还说:“爸爸,我都吃了,不太苦的。” 见此情景,不由想起辛弃疾的《清平乐·村居》中的一句:“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如今这首词,女儿也已经会背诵了。这溪头卧剥莲蓬的情致,着实是人见人爱,成了千百年来的童年乐事。莲蓬里的莲子,是“连子”的谐音,有“多子多孙,子孙满堂”的寓意,在民间自然大受欢迎。 我看过金农的一幅画——《荷塘忆旧图》。扬州八怪中的金农出生在杭州,这幅图中有长廊、栏杆和荷塘,荷叶和花清丽可人,有一人在凭栏赏荷。这幅画只是寻常景致,技法也不精深,但在上方题了字,读来很有深意:“荷花开了,银塘悄悄。新凉早,碧翅蜻蜓多少?六六水窗通,扇底微风。记得那人同坐,纤手剥莲蓬。” 最打动人的是“记得那人同坐,纤手剥莲蓬”。这可能是取之宋代陈克的一首词:“卧看雪儿纤手,剥莲蓬”,但转用得很巧。寻遍画面不见佳人,但“那人”却又无处不在。这双纤手是谁呢?是他的亡妻还是早夭的小女?抑或他年轻时的某位红颜知己?画这幅画时,金农已经73岁了,以上女性皆有可能。莲蓬入了诗画,其间的韵味让人浮想联翩。 记得有一年在丽水旅游,去莲都区东西岩景区的途中,我看到窗外有成片的荷塘,荷花半开或刚开,至少有几百亩,蔚为壮观。因为是众人出游,我不好意思让司机停车,但心里真想去闻闻这荷香。回到宾馆后,去逛超市,看到莲子被放在非常醒目的位置,这里是莲藕的主产区。心想买不到莲蓬,买点莲子也是好的。丽水的莲子分为红皮和白皮,还有带莲心和不带莲心的区分,去掉莲心的还便宜一些。我好奇地问售货员,用工具去掉中间的莲心不是很费事吗,为何还便宜?售货员淡然地说,莲心可以入药,比莲子的价格贵得多。原来如此,我喝过莲心茶,夏天里可以去火,虽然苦,却也有一些淡淡的鲜味。我自己煮过莲子粥,腊八粥里是一定要放莲子的。也吃过莲子羹,尤其是莲子银耳羹,乃绝佳之味,可以润肺。这些莲子和莲蓬,想必也是经过村姑或是村妇之手,摘下后剥开的吧? 刚摘下的莲蓬清新可人,如果不吃,会慢慢干枯,从绿色变成墨黑色,成为书房清供,我将之放在观音像旁。几年后,拿起,感觉分量轻了很多。微晃之,莲子在孔中发出噗噗的声音。据说这种子即便是放到一千年后,照样能发芽。只是百年后,我早已不在,不知这个莲蓬会流向何方。 好物不常有,好景不常在,且行且珍惜。珍惜手中的莲蓬,珍惜愿意为你剥莲蓬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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