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璐宁

    前几天我看了影片《少年的你》。很喜欢这样的风格，光影的变化和色调让我回忆起午后两三点的阳光——通常这个时候我在上语文课，从我坐着的地方斜着看过去，能看到金灿灿的树木闪闪发光。

    陈念是一个好学生，她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当我看到一群人把她围住，揪她的头发、对她拳打脚踢、撕她的作业、抢她的书包时，我甚至不敢相信这是学生做出来的事情。但陈念从未遗失她的善良，她看见一众小混混把北野摁在地上打，她不假思索、哆嗦地打了110。正如北野所说的，她“太干净了”。我忘不了她坐在茫茫夜色里，身体瘦瘦小小的，却坚定地说：“我想读书、考试、上好学校，如果可以，保护世界。”她依然相信自己可以改变这个世界不美好的一面。班主任和郑警官都告诉她，成长路上会有蚌壳泥沙裹挟，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少年人的困惑就是“从来没有人教会我们如何长大”。

    陈念留着泪对北野说：“你保护我吧。”北野从此以后便默默跟在她身后保护她：“那说好了，你保护世界，我保护你。”他怕影响陈念，便不与她并肩走路，每每戴上帽子都是怕监控拍下他的脸。而影片的末尾他长大了，不再穿着松松垮垮的卫衣，脸上也没有了伤痕，看着监控的眼神不再戾气……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和陈念走在一起了。

    最打动我的其实是北野偶尔少年气的流露。他一直包裹着自己与世界对抗，面对陈念他放下了很多戒备。会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啊？”“你有男朋友还来我们家啊？”（这是他第一次带陈念来自己家，但没有用“我”，用的是“我们”）“把你作业本拿来，写陈念欠小北一次。”当陈念不解地看向小北时，他笑了笑：“我又没有说欠什么，有可能是饭啊？”陈念正要把“饭”字写上时北野制止了，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也有可能是别的。”

    云朵与光影的追逐也预示了故事情节的发展。陈念下定决心报警、还有后来探监北野时，云层慢慢散开，透出缕缕阳光；当郑警官审讯魏莱等人无果时，天色变得阴沉起来；陈念和北野坐在车上，两个人微笑着对视，阳光大片大片撒在他们脸上，他们终于走出来了。

    还有陈念高考翌日墙角的白色雏菊，是北野为陈念绑的。雏菊的花语是暗恋、快乐与离别，这也切合了小北想说的话：“你赢了，我才不算输。我没钱、没本事、也没有未来，但我喜欢一个人，我想要给她最好的结局。”记忆里仍然残留着北野的头被按到沙土里，露出他那含着泪又倔强的一只眼睛的画面。

    看了这部电影，我想到了很多。陈念和她的好朋友胡小蝶同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后者为此跳楼自杀。但帮凶们做的只是掏出手机拍摄群发“666”，大声卖力叫嚣，没有人为一个年轻的逝去的生命而感伤，第二天一切照旧如常，鲜红色的血迹在地上已淡化成粉色，学生们快乐地走来走去。而学校做的只是换了一个新班主任，以及加固了玻璃窗。多年以后陈念当了英语老师，她说：“有没有同学知道was和used to be的区别？Was和used to be没有含义上的区别，但used to be包含了失去乐园的感叹。”“这里曾是一片乐园，This used to be our playground。”在学生们琅琅的跟读声中，陈念的神情很缥缈，她是否想起了美丽的胡小蝶？她生前绝望的呼喊只有陈念才知道，她说：“她们那样对我，你们为什么没有人帮我呢？”她的死因被曲解为“懦弱”。在这个敲打键盘就能够发表自己言论的时代，人们误以为不必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做网络键盘侠去辱骂他人，而收获的这种变态的快感同校园暴力的始作俑者有何两样？班级是社会的缩影，人都是从众的，所有人欺负一个人，大家就可以认为欺负她是理所应当、正常无比的，当一个沉默的人爆发时，人们竟然会觉得惊奇。

    郑警官敲开陈念的门问她：“你为什么不报警？”陈念从相信到不信任警察，这是最大的悲哀。那天夜晚，魏莱和几个人拿着刀想要堵住陈念，她慌乱之下躲进了垃圾桶里，她打了郑警官的电话却无人接听，于是她呜呜地哭了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小兽。那些人走了，郑警官的电话却姗姗来迟，陈念握着手机说：“对不起，我打错了。”郑警官和北野都想要保护她，但郑警官是一名警察，他所做的只有“我们尽力了，祝你高考顺利”，而北野会倾尽自己所有去守护她。女警官说：“谁那么傻，会替别人背上强奸和杀人的罪名?”郑警官说：“你和我不会，因为我们是成年人。但他们还是少年。”

    陈念和北野是互相拯救的，北野保护了陈念，使她免受校园暴力；陈念把北野从混沌的人生中拉出来，两个人一起走向光。多奇怪啊，就像那个老警官感叹的：“一个好学生，一个小混混。”他们俩本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后来却交叉缠绕在一块儿，慢慢长大。

    很幸运陈念和北野遇到了彼此。希望永远没有校园暴力，学生在学校里都能够好好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