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逐桃花涌,螺生海腴丰。无知又无识,化雨竞蛟龙。”家乡老慈溪六十余公里海岸线,由钱塘江和曹娥江等河流及长江口泥沙冲击而成,海涂面积大而且土壤肥沃,尤其是龙山一带海涂土壤更是丰腴,因此海产资源十分丰富,其所产之泥螺个大、脂厚、膏润、体黄而略带透明,肉柔味美,品质压倒同类,为泥螺之最上品。龙山之泥螺,因其色黄而被称之为“黄泥螺”。为傍名牌,各地的泥螺也纷纷自称黄泥螺,“黄泥螺”也就成了泥螺的俗名。 家乡慈溪龙山的黄泥螺,因其个体大于同类其他地区的泥螺,故称“三北大泥螺”。相传家乡二卿(即旧时沪上金融巨子秦润卿和申江航运巨子虞洽卿)之一的虞洽卿,原名和德,其家住在伏龙山脚下。虞家境贫寒,幼小时曾拾泥螺谋生,待虞氏发家显赫时,家乡人给他按了个“大泥螺”的绰号,并用土语作歌道:“龙山阿德哥,绰号大泥螺,电话通宁波,火车通曹娥。”揶揄之中不乏一种自傲感。然而真正的龙山大泥螺,因近几年龙山一带填海移塘成了工业区,已几乎绝迹了。 家乡泥螺虽有“大泥螺”的称呼,却是小海鲜中形体最小的海鲜之一。有人形容泥螺:“肥如泽,鲜如屑。”鲜者少也,小也,形容泥螺如屑之小也。 粤港人自诩最识吃:“四条腿的除了桌椅板凳,二条腿的除了人,可以吃的东西,什么都吃。”粤港人吃的想象力真是了得,可就是不敢吃宁波的泥螺,尤其是新鲜的泥螺。这是因为泥螺体黏液及内脏中含有一种致过敏的毒素,一些易过敏的人,吃了未经腌熟或新鲜的泥螺可能产生面部浮肿,足趾僵硬症状,家乡人谓之“泥螺胖”。而泥螺早在宋代就有了采食的记载,家乡人体内自然就产生了抗体,一般都不会发生“泥螺胖”的过敏现象。个别人过敏了也不要紧,几天后症状会自行消失。所以相较于粤港人,还是家乡人识吃呀! 家乡人吃泥螺还讲究季节。史料记载:三北黄泥螺以农历三月“桃花泥螺”最佳。因桃花盛开时泥螺刚刚长发,体内无泥无菌,此时味乃美。中秋时节,因桂花盛开,故此时所产之泥螺称为“桂花泥螺”。品质虽不及“桃花泥螺”,然粒大体肥脂丰,也颇为鲜美。家乡泥螺的传统吃法,大都是醉泥螺。即将新捕拾到的泥螺,用海水洗净,放入容器,加盐后快速搅拌,静置若干时候,待泥螺死亡后,倒掉水分,再加盐,加黄酒腌渍,这样就可以将江海的精气神,凝聚到泥螺那一点方寸之间,从而还原泥螺原本的形态和鲜脆香美的滋味,让人欲罢不能。醉泥螺的另一个特点是,只要不开封,久储不坏。这样一年四季都可吃到美味的泥螺了,出门在外的乡人吃上醉泥螺,也可一慰思乡之情了。 家乡人特别心仪用冯恒大或私家酿酒后的酒糟腌渍泥螺,或用酒糟烧新鲜泥螺。酒糟饱满的香、泥螺生腥的鲜,融合搭配在一起,应该称得上佳偶绝配了。泥螺除了腌醉、糟的吃法外,也可鲜食。捕捞到新鲜泥螺,用沸水一焯,拌以葱花、酱油,再浇淋上一勺滚烫的沸油,即成一道有浓郁乡土气息的“葱花泥螺”。螺壳薄如蝉翼,螺肉通体透明晶莹。趁热食之,鲜得飞起,不经意间,获得了世间真味。 新鲜泥螺与本地茄子同烧,是还原最本真家乡口味的传统烧法。“蔬菜”与鲜泥螺荤素搭配的另一道极致美味是,用当年新鲜晾干的菜蕻干(雅称万年青)烧泥螺。那味道真叫一个赞,但火候不易把握,烧过头,那就味同嚼蜡了,所以要急火猛烧。 笋麸花生、笋麸黄豆、笋麸咸薺(注:笋麸花生是鲜毛笋切成片、丁或丝,与花生米一起烤熟后的晒干制品,笋麸黄豆与笋麸咸齑类如笋麸花生的制法)或梅干菜烧泥螺是“山珍”与“海味”交融,配合入馔的又一道让你放不下筷子的美味佳肴。 家人对泥螺的喜爱程度简直就是热恋,一心一意不能自拔。就连烧个“凤凰顶百鸟(百鸟朝凤)”的菜肴,也要加醉泥螺或糟泥螺的卤汁。所谓凤凰,是选用不到一岁的童子鸡,将鸡入沸水中焯一下,去净血水,捞出洗净;取大砂锅一只,放入半爿状的胡(核)桃肉十数片、葱结、姜块,加清水约2000克,在旺火上烧沸,放入鸡、绍酒20克,再沸时再稍加冷水,移至小火炖。待鸡炖熟,取出葱结、姜块,撇尽浮沫,保留蝶形之核桃肉,加入用洁净纱布包裹的若干醉泥螺或糟泥螺,并将象征百鸟的水饺、馄饨、蛋饺放在鸡的周围,待再烧沸,淋上鸡油即可。 此肴菜形美观,以柔配柔,以清入清,象征凤凰的鸡,象征百鸟的水饺、馄饨、蛋饺,象征蝴蝶半爿状的核桃,与葱结、姜块、黄泥螺、黄酒同煮,原汤乳白醇厚,含浆糯润,特异凡常。“百鸟朝凤”动人的传说,亦给此菜平添了绚烂的光彩,使食者闻之怦然心动,思绪翩翩。此菜一上桌香气弥漫,肉香中隐隐透出沁人心脾的螺香糟香,使食者胃口为之一振。食之,入口即化,齿舌生香,以致心灵和胃肠都为之舒爽。 家乡人以最简单的食料泥螺,最简单的方法腌、醉、糟、炒、炖、煮汤等,烹制出千变万化、层出不穷的美味菜肴,这才是烹饪的最高境界。绝兮!阿拉家乡黄泥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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