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谭书籍 沉 羽 《画见》一书的作者止庵先生,原本是一位研究民国文人的学者,此次以长篇随笔的体裁书写关于西方绘画艺术的解析作品,对他来说无疑是一次跨界创作。作者希望通过《画见》,从一个普通艺术爱好者的视角,去理解那些早已被专家们阐释过千百遍的名画,从而提出属于他自己的见解。 和一些“外行”作家书写此类文章不同的是:止庵先生既没有用移步换景的游记方式来介绍一家家外国博物馆中的著名馆藏,也不曾按西洋绘画艺术史的时间线来叙写艺坛大擘代表作中的笔墨精髓,而是将多年来观画、赏画、识画、读画的纷纭对象,大体划分为了“女人”、“大自然”、“梦”、“时代”四个部分,然后对同题材画作进行跨时空、跨风格的比较。因为“大家面对的是同一个世界,换个角度,换个切入点,看到的就完全不同了,这正是我眼中绘画作品特别的好处所在……现在把画家们归在某一题目下,所强调的不是‘同’,而是‘异’”。 在“女人”这个主题下,很多画家都有过天才的创作。印象派画家爱德华·马奈就很喜欢画一些婉约的女子,不管是《草地上的午餐》,还是《阳台》,我们都能看出画家对这些女子所怀有的关切和同情。相比之下,埃德加·德加采用“偷窥”角度描摹了不少芭蕾舞女,他认为:只有和绘画对象保持一定的距离,才能保证自己以最清醒、最准确的艺术判断力去把握美的真谛。保罗·塞尚的风格和前两者又不同,他不允许自己的作品中存在任何浮华成分,所以我们看他的《坐在红扶手椅里面的塞尚夫人》,会发现,画中的女子表情冷漠,姿势僵硬,其实就是被画家剔除掉了所有情感因素所致。古斯塔夫·克里姆特特别擅长描绘妙曼女性,譬如《阿德勒·布洛赫-鲍尔夫人》中的那位夫人,画家在刻画她的头发、服饰以及背景时,花费了很多的精力。有人觉得,那些珠光宝气的饰物,是为了衬托女子本身近乎极致的高贵和纯洁;但也有人的意见正好与之相反:耀眼夺目的一切,最终是为了彰显画中人高贵典雅背后的危险诱惑。 有关“大自然”的一编也很有意思。我们知道,早期绘画多为宗教题材,并不崇尚将自然风物作为描绘对象。然而从印象派开始,因为竭力追求着“光”的玄妙奥秘,莫奈、毕沙罗、西斯莱等画家开始创作以建筑物、郊外风光为主题的作品了。《干草垛》、《鲁昂大教堂》等画中就鲜有人物出现,完全依靠光和色的融合来营造美感。文特森·梵高也画过多幅风景画。我个人比较偏好那幅《柳林夕阳》,上面有剑戟一般硬而长的草,扭曲枯干的树木,硕大的太阳以及充斥于天地间的奔腾黄色……梵高画中的景物亦真亦幻,似在描摹自然,又像是在进行强烈的情绪表达。 “梦”又是什么呢?瑞士画家保罗·克利认为,“梦”是玄幻、幽秘,他的作品《霍夫曼的故事》、《木偶剧场》中,有很多介于具象和抽象间的内容,给人舒放飘逸的感觉,像是用画笔开启了一个虚无的世界。克利的画还有个特点,就是带着儿童般的天真与稚气。霍安·米罗的画也富有“童趣”,但米罗明显更喜欢将作品和他一贯遵循的“超现实主义”风格无缝对接,在画面上拓展出无限的空间,像《小丑的狂欢节》、《蓝色》,就很能给人一种神奇的、反理性的、带有温和气息的梦境感。 第四部分中的“时代”一词,其实是最难用画面来阐释的主题。作者选择了爱德华·蒙克的《尖叫》进行介绍。画面上,主人公捂耳,张嘴,瞪眼,变形的面孔正对着前方,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呐喊。但画是不会发声的,恰因其无声,更增添恐惧。《尖叫》和同系列的《绝望》、《焦虑》组合在一起,完美隐喻了人类在面对一个陌生时代到来时,那番震撼曲折的心绪。“未来派”画家们的观点则和蒙克的看法截然相反,贾科莫·巴拉的《拴着链子的狗的动态》,传神地表达了动态的优雅;吉诺·赛维里尼的《经过村庄的阿十字列车》,通过抽象形状的巧妙搭配,构建出列车通过村庄的场景,体现了机械时代的气势和力度,给观画者一种多维度空间的错觉。未来派的目光在向前延伸,他们相信:世界处于无可遏抑的动态之中,惊诧呼号毫无用处,接纳和适应才是唯一正确的态度。 其实对于具体某一幅画作的解读与评价,即便是专家也多少会带有些主观臆断的成分,甚至会出现过分诠释的情况。止庵先生的《画见》,一方面呈现了作者的个人艺术见解,另一方面也让读者了解了审美角度的多重性,以及“读懂”一幅画的“无限”可能性。(《画见》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6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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