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

    农历大雪一过，冷空气频繁南下，北风呼啸，天气阴冷，昼短夜长更为明显，南方进入真正意义上的冬季。天寒地冻的日子里，每天下班回家最盼望的，是能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平日里夫妻俩都要上班，傍晚下班到家，天已擦黑，另起炉灶烧菜煮饭，起码要大半个小时。为了节省时间，年糕汤就成了冬季里解决饥肠辘辘最简便的不二选择。每每看着热气腾腾的年糕汤，就会想起儿时的红烧肉来。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我读小学，姐读初中。周末是我们姐弟俩的节日：远在十多公里外的父母回家团聚，我们能享用每星期只有一次的口福——吃红烧肉。其中有一次清早排队买肉的经历，滑稽中带着辛酸的味道。

    那时我家住鄞州区邱隘镇。星期六早晨，姐弟俩按计划去镇上供销社肉店排队买肉。当时家里还没有装上电灯。冬季的白天格外短促，下午放学后，回到家做好作业吃完饭，才傍晚五点多钟，天色就已暮霭沉沉。为了节省“火油”（点美孚灯用），也为第二天能早起买到好肉，姐弟俩早早睡下了。

    朦朦胧胧间，我听到姐姐的叫唤：“快醒醒，时间不早了，快起床！”我睡得香甜，极不情愿钻出暖融融的被窝，翻个身装作没听见。“快起来！广播喇叭都已经响了，再不去就买不到肉了！”姐姐的叫唤愈发大声。有鲜美的肉香引诱，想到买不上肉将被父母责怪，我硬着头皮爬下床，揉着瞌铳懵懂的睡眼，跟在姐姐身后走出家门。

    推开大杂院两人多高的大门，迎面是凛冽的寒风。我和姐缩着头，拱着肩，一步一抖地往街上赶。到了肉店门口，空无一人。从木排门缝里透射出一缕缕橘红色的电灯光，驱散了不少路上的寒冷。店门前有一排用石头、破竹篮排成的特殊队伍——那是一些用物代人排队而免受寒冻之苦的聪明人想出的高招。我俩瞧着四周没人，便插到了最前面，背靠着店门，心想着能第一个买到上好的五花肉，美滋滋地做起了好梦……

    没多久，远处有线广播喇叭传来熟悉的“各地人民广播电台联播节目”开始曲。“什么，才晚上八点钟？”我和姐相视一愣，旋而又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件事后来告诉了父母，不久，家里新添了一台小闹钟。从此，就再也没闹出晚上八点钟起来排队买肉的笑话来。

    那时物资匮乏，买肉辛苦且不易，烧一碗红烧肉更是当作宝贝藏着掖着舍不得吃，而将半头猪肉做成红烧肉，那又该怎样的吃法呢？

    记忆中的儿时，每年春节临近时，父母总会想法从农村买来小半头猪，将猪头煮熟后切片装入大口玻璃瓶内，加黄酒加盐腌着做成醉肉，这样可以长时间保持肉的鲜美，能吃上几个月。而猪肉则全部做成红烧肉，盛放在足有两个脸盆大的陶缸内。隔一夜，红烧肉里的汁就会结成厚实而坚硬的冻。春节期间，每逢有亲戚来家时，父母就用筷子撬几块肉，连同结成冻的猪油，放到锅里稍稍蒸一下，再切几段小葱铺洒其上，那香味、那鲜味、那颜色，至今想起仍然叫我直咽口水。

    而冬天用年糕汤代替米饭，也是省菜省钱的好办法。家里一时没钱买菜，地上只有几颗大白菜，洗洗干净，切切碎；或从腌缸里取两株雪里蕻咸菜，和年糕煮在一起。锅沿冒白气了，水滚开了，捂一会，掀起锅盖，用大碗盛一碗年糕汤，再去陶缸里撬两块带冻的红烧肉，戳进年糕汤里。不一会，肉软了，冻化了，猪油泛起一圈圈亮晶晶的光亮漂浮在碗面，红烧肉中的酱色将整碗年糕汤染成赤红色，熟悉而又亲切的肉香，随年糕汤的热气氤氲而上，一种满足而又温馨的食欲感油然而生……

    简单易做的红烧肉和年糕汤，在那个贫瘠的岁月，不知填饱过多少人干瘪的肚腹，陪伴多少人度过难忘的童年，更不知温暖过多少像我这样家境贫穷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