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9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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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4月01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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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 市

    □陈宏强

    南方农村的集市,不像北方那样集聚在平旷的黄土地上,而是在村里的小河与岸边整排盖着小黑瓦、抹着白石灰的低簇楼房夹出的一条几米宽的菜场里。沿河一侧的小贩“坐河支摊”,面对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早已忘却身后涌动的流水。另一侧的人家则占尽了优势,大都把一层租给杂货铺、理发店,小饭馆……这便是“商住房”、“门面房”最初的模样。

    农村的一个村子并不大,但时钟要比城市里“快几个小时”,买菜的人大都选在早上,因此一天也就一集。出摊的小贩起得更早,天才擦亮,集市“隘口”的桥头的一家点心铺,廊下两个大风炉便已生起火来,冒出大卷大卷的青烟,若是顺风,能笼住一整条小街,也紧锁住隔着不远的肉摊老板的眉心,赶忙拿出油布盖住渗着血水的猪肉,生怕熏上烟火味。再过一会,两个大铁桶架在了炉子上,翻腾的水汽抖动着盖子,“来碗馄饨,再加根油条”,村里起早的顾客冲着店铺朝里喊完,等在临河的四方桌旁,顺带盘算着待会买点什么菜。“蒸两笼包子,买完菜来拿”,系着白围裙的点心铺老板应声跑进跑出,里里外外忙碌起来,早市里的人声也逐渐喧闹开来。

    最热情的要数蔬菜摊,摆摊的大都是村里上了年纪的老农。干了一辈子农活的他们不习惯清闲日子,早早把地里蔬菜挑运过来,占下早市最前端的位置。一双皲裂的手不时翻弄着白菜、莴苣、萝卜、茄子,择去黄叶,撇开烂菜,润点清水,再一丝不苟地埋头堆理。但凡下起小雨,撑把小伞便能遮住自己摊前的一亩三分地。抬头看见熟悉的面庞,亲切地唤道:“某某,我的菜拿点去吃吃,刚刚早上地里摘来的。”“家里还有还有”,年轻人一边说着,一边径直走向水果摊。

    “让一让,过一下”,几阵急促的铃声穿插在集市中,这是要上班或者送孩子上学的人们掐着点出来买菜,即便骑车出来,还是免不得透出几分焦急。“你赶时间先称”,村子不大,房前屋后,村民们大都认识,非但不怪他们扰乱了步伐节奏,还情愿让他们先买。但是农村集市,菜的种类和备货数量毕竟比不得城镇上的大卖场,家里若是要来客人想买点“硬菜”,必须起早入市,否则很有可能“徒手而归”。你看,家禽摊前,一笼鸡一笼鸭,店主取出一只,熟络地用几根稻草拴住禽脚,再把称环扎住草环,抬起秤杆一衡,就能立马算出价格。不用一个小时,刚才还扑腾的笼子这会只见草垫上几根杂乱的羽毛。“虾称起来水滤得干些”“这鱼都翻白眼了,换一条”,江南人因水而生,河鲜是每天桌上绕不开的“荤腥”,河鲜摊一出摊就能围满人,买卖双方也自动把各自的声量调到了极点。“这尾行不行?”来买的基本都是老客户,不需等回应,只一个眼神,摊主便能领会,利索地放入袋中或是重新挑拣一尾。

    桥头点心铺两个大风炉换过了一茬煤球,扑腾的盖子慢慢歇下来,太阳早已越过不远处的小山头投向南面最后一间——茶铺,茶铺里老人们的闲聊声清晰飘来,逐渐盖过摊前讨价还价的声音,摊主们就要着手开始收摊。等到几个菜农们不约而同地卷起蛇皮袋,拎上板凳,蹒跚地走向桥头,意味着一天的早市结束了。

    如今,农村露天的小菜场慢慢难以寻迹,它们置身在敞阔的市场、超市内,密集的白炽灯下时间的跨度一下子拉长,人们不再需要掐着点去购物,早市与晚市的界定也愈加模糊。唯一不变是那收银台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但那种讨价还价的喧闹、相互照面的问候、顺着桥头点心铺风炉里不断溢出的烟火味飘散了,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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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