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3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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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4月09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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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齑烧马鲛鱼

    □弹涂鱼

    马鲛鱼上市的季节,咸齑(方言,咸菜)大显身手的时候也到了。鱼是红烧、清蒸、抱腌,还是咸齑烧?毫无疑问是拿咸齑笋丝烧!吃马鲛鱼,如果没有咸齑和笋丝的话,就像一个乐队,只有主唱没有鼓手和贝斯手,而咸齑就是那个贝斯手,笋丝就是那个鼓手,这三者和谐搭配才能奏出美妙的音乐。

    马鲛鱼慢慢在象山港口聚集,浑身洋溢着活力的鱼儿们正在举行盛会,这是它们最重要的交际场合,它们将完成恋爱结婚生子——一生中最重要最辉煌的环节。你看,它们的眼睛像透明的水晶玻璃,皮肤蓝中带绿,发出荧荧的光泽,肉质肥美而富有弹性,它们是最年轻、最漂亮的,因而也是最美味的。

    最好吃的是马鲛鱼的头,把它对切成两半,取今年新腌的咸齑,必须是青里带黄菜梗硬扎散发着咸香的,切细,拿野山笋切成细丁。锅里放油,咸齑略煸,放入水,能没过鱼身,煮开后依次加入笋丁、马鲛鱼,放两片生姜,滴几滴黄酒,大火煮到汤汁发白,调味起锅。马鲛鱼的新鲜肥美细嫩与咸齑的咸香、笋丝的爽口鲜美充分融合。有人立马盛一碗米饭,只就着一大盆咸齑马鲛鱼,吃鱼喝汤拌饭,不消一刻钟,全都见底,这才摸着圆鼓鼓的肚子直呼过瘾。

    咸齑是专门给肥美的大鱼大肉做配角的,咸齑扣肉是它的另一经典搭配。这里的肉必须是半精半肥的五花肉或者大肥的腿肉,咸齑就是肥腻的克星。当然,它也可以小清新,比如咸齑毛豆肉丁。

    咸齑是由新鲜的雪里蕻腌制而成的。清人汪濒在《广群芳谱》中写道:“四明有菜,名雪里蕻。雪深,诸菜冻损,此菜独青。”的确,经霜打冰冻,大白菜会焦头烂额,青蒜也垂头丧气,雪里蕻却始终碧绿坚挺蓬勃。这样说来,雪里蕻还是很有骨气的。

    当它在寒冬腊月长成挨挨挤挤的时候,一棵少说七八斤,就可以收割了。砍倒后农人直接把它们晾在地里,或者把它们倒挂在晾衣竿上,等略失了水分,就可以“堆篷”。把体量庞大的雪里蕻堆叠在一起,盖上篷布,温度升高,使茎叶黄中带绿黄绿相间,堆两三天之后,去掉老根残枝腐叶,抖净灰土,扎成虎口大小的一捆捆。开始腌了,一层雪里蕻,头尾均匀码满缸底,撒上一层粗盐,光脚把它踩实,再一层雪里蕻,码平码紧,像落雪子一样再撒一层盐,再簌簌地踩实。我们将腌咸菜叫做闹咸齑(宁波话,闹就是踩的意思)。这个活一般是身强体壮的男人干的,我猜是因为男人体重大,腿脚力道足。

    记得有一次老爹正好出门在外,老妈就叫我来踩,我一个学生妹脱了鞋袜就跳进咸齑缸里。其实雪里蕻名字好听却很有性格,它的叶子带有小毛刺,要把它踩扁踩实踩得盐完全渗进茎叶,真得花一番力气,何况自重不够,必须高抬腿,不一会就冒汗,特别是冷不丁踩到凸起的根部,脚后跟生疼。踩完以后就压上两块早已洗净晾干的大石头,这就算大功告成了。这两块大石头就是大名鼎鼎的咸齑缸石头,它是稳重威望的代名词,关键时刻的定海神针。

    过了大概半月,咸齑腌熟了,自然饭桌上天天少不了它。有时是纯粹的咸齑汤,有时候是土豆咸齑汤,有时是芋艿咸齑汤,有时是蚕豆肉咸齑汤,运气好的话还会有蛎黄咸齑汤。有一天喝着咸齑汤,老爹笑着说:“以前说女人踩的咸齑会发酸发软,我们家小姑娘踩的就很鲜爽。”不过再鲜爽,天天咸齑汤吃得倒胃口,特别讨厌那种没放任何配料厚沉沉的咸齑汤,提不起一点食欲。

    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发现老妈腌的咸齑好吃!也许是在吃多了鸡鸭鱼肉之后,也许是吃多了寡淡无味的大棚蔬菜之后,也许是吃了颜色统一发黄梗子发软的城里咸齑之后。老妈说她现在闹咸齑既不用脚踩,也不用大缸,但咸齑缸石头是必不可少的。一次最多也就腌上二三十斤,咸齑炒乌贼炒鱿鱼、咸齑炒茭白炒毛豆、咸齑烧小虾烧黄鱼、咸齑笋丝年糕汤、咸齑豆腐汤、咸齑番茄汤,老爹甚至还发明了咸齑鲳鱼干面汤(干面就是番薯粉丝)。宁波老话“三日不吃咸齑汤,脚骨有眼酸汪汪”,绝非夸大其词。我深刻反思许久,重新爱上咸齑是因为它由食材的主料变成了配料,从饭桌上的主角变成了配角,是用老妈的话说:稍微放一点,压压口味带带花。

    京剧名角孟小冬四十几岁移居香港之后再也没有公开演出,面对来自官方、民间的盛情邀请,她幽幽地说,没有了琴师还怎么唱。是啊,对宁波人来说,没有了咸齑,马鲛鱼还怎么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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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