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

    小河边其实也没有什么风景，尤其是在白天。

    小河在小区西边，大约十几米宽。河对岸，是看起来有点衰颓的小村落，房屋高低错落，参差不齐，据说也即将拆迁。

    小区建有地上车库，临河散步很不方便，只有在小区西北角，隔着栏杆可以俯视小河，也能看见河对岸一排大概五六间连在一起的低矮的平房，视野相对有点局促。

    但相比较热闹的景观大道，这里的夜晚却比较幽静，没有眩人眼目的光照，也没有令人亢奋的音乐，偶尔会有几个人来这里锻炼，做一些弯腰压腿的简单动作。

    我喜欢晚饭后一个人散步，让疲劳的身心随意舒展，让纷呈的思绪自由飞扬，于是，这里就成了我经常光顾的地方。

    光顾久了，自然而然也触摸到了一些别样的风景。

    河这边有几株垂柳，已有些年岁了，树身向河中央略微倾斜着。每每峨眉月或上弦月轻盈亮相的时候，就可看到斜斜挂上柳梢头的那一弯，虽然不是明月，却极其清亮。有时天气晴朗得很，整个天幕很纯净，月亮的清辉可以洒满整片西方的天空，但不妨碍星星清晰地在它附近俏皮地闪烁，偶尔会有丝丝缕缕的白云轻轻悄悄地飘移，给月光和星光披上一层朦胧的面纱，但很快会跟随风儿远去，云和风就这样用不同的方式表达着它们对星与月的喜爱。

    每个月能在此处看到月上柳梢头的画面的机会很少，我很珍惜。每每这样的夜晚，我常常会倚在栏杆旁，痴痴地抬头望月，看月在天空静静行走，听月与星星窃窃私语。沐浴在牛乳般的清辉中，往往通体舒畅，大大小小的烦恼随之烟消云散。此时的小河边静谧得很，我的心境也清纯得很，如同一泓清澈见底的深潭，不藏一丝杂质。此时的你可以什么也不想，即使很自然地想起“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诗句，也全然不会有诗中蕴含的伤感，有的只是如诗如画的唯美，催生出一种全然放松的舒适感。

    几株极其普通的垂柳，一弯勾不起诗情的新月，如同森林里一片被风儿忽视的树叶，田野上一朵被蜂蝶遗弃的小花，很容易被排斥在通俗的爱美的眼光之外。然而，当你与之相处久了，当你开始用心去触摸去感悟的时候，当你情不自禁地把这一切糅进你的内心的时候，你就会发觉，它早已不知不觉地，成为深映在你眼中、根植于你心中的一道靓丽的风景。

    看不见月亮的晚上，我的眼光便会转向河对岸那一排低矮的小平房。那倒映在小河里的影子，水波平静的时候，轮廓清晰可见。特别是五六盏灯依次亮起的时候，更是别有一番风味。偶尔有微风吹过，平房的倒影便成了碎片，星星点点地闪着微弱而细碎的光点，而房间里透过窗户投射到河面的灯影却被拉长了，五六条光带便会纵向蜿蜒过来，小河开始有了动感，于是一幅淡淡的朦胧的水墨画迅即在我眼前呈现，以至于我常常会为自己没有画家的特质而感慨良久。

    与由月亮营造的静谧画面不同的是，这样的画面每晚都会呈现。那黄晕的光，烘托的是一片温馨而祥和的夜。透过窗户，还可以看到有人拿着锅铲悠闲做菜的身影，也可以看到有人端坐桌前怡然小酌的剪影。如果仔细倾听，你还可以听到手机传送过来的声音，有时候是比较熟悉的新闻联播，有时候是富有磁性的长篇评书，有时候是情深意长的思乡歌曲。

    我不知道对岸住着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如何。我只知道：白天，他们一定在为生计劳碌奔波；晚上，这低矮的瓦房便成了他们身体和精神的栖息地。他们的物质生活应该并不富裕，但他们的精神生活却不见得贫瘠。

    河这边是像我一样悠闲散步缓解压力或认真锻炼强身健体的一类人，河对岸则是身处异乡粗茶淡饭却不乏精神享受的一类人。当我于小河边发现了另一种生活，便又寻得了一道不寻常的风景。这风景也许在他人看来根本不值得一提，但我喜欢，因为它不仅滋润心田，而且深含哲思。它如同路边野地里来不及收割的青菜在春意渐暖时不经意间绽放的淡黄色的菜花，很不起眼，又有些零散，但却依然散发、传送着清香。这清香沁入我的心扉，而且激灵我的思维，让我清醒地认识到：无论你身在何时何处，身处何位何境，你都可以为自己书写真实而有意义的生活，只要你的心中拥有诗和远方的情怀。

    夜晚的小河边，有月光赋予的静谧，也有灯光烘托的温馨，更有微风传送的灵动，如一首和谐雅丽富有光色的诗歌，又如一篇悠闲自然蕴含哲理的散文。

    我寻找着小河边的风景，欣赏着小河边的风景，也享受着小河边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