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海波

    优酷网上有一档很火的谈话类节目《圆桌派》，主持人窦文涛与几位文化名人围桌而谈，话题五花八门。有一集聊的是菜场，节目中，香港作家梁文道、马家辉，央视著名导演陈晓卿先后讲述了自己在世界各地旅游时逛菜场的经历。梁文道很感慨地说，去超市是有目的地“寻”东西，而去菜场则是“遭遇”，常常会遇到意想不到的人、事、物。可不是，只有在菜场里挑挑拣拣讨价还价时，人们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生活的烟火气。

    我们小区门口的菜场不大，基本上能够满足居民的日常生活。大概三年前，小区里建了个团购群，三天两头团购各种美食，尤以海鲜最受欢迎。有一回，菜场里一名海鲜摊主给群主写了一封信，大意是团购群的建立导致他的生意一落千丈。我不知道这个摊主后来的境况怎样了，团购和网购对实体店的冲击确实很大，可菜场对面的“象山船老大”海鲜店生意照样红火。店主是一对夫妻，每天上架的海产品种类不多，价格也不便宜，但是很新鲜，近中午时基本上卖完了。这些年，我买海鲜就认这一家，买的次数多了，有时候也跟“船老大”聊上几句，得知他家亲戚要么是捕鱼的要么是搞养殖的，亲戚们捕上来什么他就卖什么，不另找货源。夫妻俩每天凌晨三点从象山出发，到宁波时天刚刚亮。“船老大”还是个大厨，说起各色海鲜的烹饪方式时眉飞色舞，我觉得他如果开一家海鲜大排档，生意应该也不会差。我以前很少买蛏子，主要是不知道怎样才能把它体内的泥除干净。有一回跟“船老大”说起这个问题，他顺手将我刚刚买下的一袋蛏子倒进塑料簸箕里，撒一把盐，上下颠几下，蛏子肚子里的泥水就喷了出来，我像是看魔术似的，目瞪口呆。“船老大”还教我怎样做铁板蛏子。20元一袋蛏子，附赠除泥妙法和烹饪秘籍，真是物超所值了。

    “船老大海鲜店”边上是猪肉店，老板姓王，每天杀一头猪，卖完就收摊。有时候我下班时，他的铺面上还有少量的肉块，他看见我就招手，然后指指铺面说：“猪肉买一块去呀。”我一年到头很少买肉，所以极少光顾他的摊铺。有一回想烤笋干，于是去他地方买肉，发现肉铺墙上的醒目位置贴着一张奖状，上书“王某某同志被评为1988年度区级农业战线先进工作者”，这张沾染了水渍和油污的奖状估计是他这辈子获得的最高荣誉了。我问他当年哪样农活做得好，他说养猪，他曾经是养猪大户，最多时养了800头，还会给母猪接生。如今虽然不养猪了，但是哪一种猪肉质量好他瞟一眼就知道，他现在卖的猪肉是从宁海山区进来的。老王强调说，都是家养猪。我买了半斤五花肉，付完钱，他又追加一句“下次再来买哦”。

    菜场的边上有个不大的钢棚，棚里搭了两排简单的水泥台子，这里专供近郊农民自产自销，摊位不多，卖的都是时令菜。我每次去菜场，先光顾这个钢棚，然后再进到里面去。有一回，我看到钢棚入口处放了很大一筐青菜，摊主热情地招呼说：“买点去呀，早上刚割来的，最新鲜了。”我说现在才七点，你什么时候去割的？他说三点起床就下地了。我问，天没亮怎么割菜？他说，戴着头灯呢。怕我不理解，他手指在脑门上比划着。我点点头说，就是煤矿工人帽子上的那种头灯。问他是哪里人，他说是东钱湖人，但不靠湖，靠近山里。我说，如果住湖边的话，现在这个季节可以捞蛳螺卖蛳螺了，东钱湖的蛳螺很好吃。他笑着说，家门口有河，就是湖的岔道，河里蛳螺也很多，将建筑工地废弃的木板扔到河里，第二天木板上就爬满了蛳螺，把木板捞上来，一撸，就有半桶蛳螺。只是这两天太忙了，没时间捞蛳螺。他的青菜新鲜水灵，我买了两斤。

    菜场里卖菜很讲究天时地利，位置好坏对生意影响很大。某次我去买菜，发现经常光顾的那个摊位换了主人，后来才知道他们半年轮换一次，轮换的办法就是抽签。这是最简单也最能被大家接受的方法，位置好坏全看各自手气，怨不得别人。菜场中间一圈都是蔬菜摊，其中一部分摊主也是种植大户，家里有十几亩甚至几十亩承包地，老公种菜老婆卖。他们除了种蔬菜也种水果，春天有草莓，夏天有西瓜。上个月我去买菜时，有位摊主招呼我说：“我家西瓜后天上市了哦。”去年我吃的西瓜都是在她地方买的，她希望我今年继续惠顾。两天后我如约去买西瓜，她帮我挑了一个，过秤时不小心掉到了地上，西瓜四分五裂。她哈哈大笑着说，没事的，这个拿回去喂鸡，我再帮你挑一个。我说你家还养鸡啊，她说是啊，有十五只鸡呢，你哪天有空到我们家地里去看看，西红柿像灯笼一样挂满了枝头，可好看了。上回你们小区里十多个人开车到我家地里去玩，割包心菜，挖土豆，可开心了。原来她卖蔬菜还兼营采摘游，真会做生意。

    记得《圆桌派》那期节目结束的时候，主持人窦文涛意味深长地总结了一句，说：“菜场里有人生。”是的，置身于混合着鱼腥味、佐料味、蔬菜味的空间里，吆喝声讲价声声声入耳，这里有精彩或不精彩的人生故事，且让我走走停停慢慢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