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飞月 墨绿色椭圆薄荷和着青翠的竹叶,像一幅写意中国画,浮在青瓷大花碗里。再撒少许白砂糖,半浸在水盆里,凉了,就变成了母亲的夏日茶。 那时午后,母亲常常会沏这样一碗茶,等傍晚从田间回来喝。母亲喝茶,会略去把盏啜饮的繁文缛节,端起碗来一饮而尽,酣畅淋漓的模样,诠释着她辛苦之后对生活的满足。有时,我和弟弟在外面疯够了,口渴得厉害,就把母亲的茶取出,皱眉小口饮,清凉中透着甜,却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草药味儿,远不如校门口的那些老冰棍味道好;也或者,没有徐老师的胖大海茶更体面,所以不喜欢喝。 徐老师是教我们语文的小学教师。每到夏天,他都会提着一个标有刻度的透明大水杯去教室。杯子里泡着许多我不认识的尤物,黄的,红的,沉沉浮浮,遥观恍若海底世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黄褐色庞然大物,似水母一样浮在水面,我常常像看稀有动物一样观览它。后来有人告诉我那叫胖大海,胖大海啥滋味,甜的还是苦的?我不知道,总觉得比母亲的那些草叶子茶金贵。 长大后有了工作,不再羡慕老冰棍,且仍觉得胖大海有些骇人。所以只喝可乐或雪碧,跳跃的二氧化碳,恍若浪花一朵朵,比温嘟嘟的茶水让人欢喜。然某日,一位医院里的营养师朋友告诫我,夏日喝雪碧或可乐,也许并不是什么浪漫的事。现在糖尿病普遍年轻化,八成都是日里把饮料当水喝的结果。听罢,我赶紧走进门口,把雪碧瓶子扔进垃圾桶,尊她意见改喝绿茶。 喝茶,据说也有多种讲究的。比如红茶性暖,易冬日喝;夏天适合喝绿茶,可以消暑,败火。此外,我也很喜欢花茶,大概是顺应了女人的天性。 去年夏天,因贪恋吃辣,鼻子上呼呼生出一层水泡来。对着镜子,我想起《白色星球》中海狮们那些气球一样的鼻子。俨然一个丑女了,实在出不得门。把饮水机里的水喝下去一大半,仍浇不下去。后来,一同事给我一些野菊花,要我泡了喝。我打开一看,是那种阳光黄的,盛开在夏末田野上的小野菊,味道甚苦,然丑势严重之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泡几杯,海狮鼻已几近消失。后得知那是她乡下母亲采的。 今年夏天,喝凉茶。在冰凉的草药味席卷喉咙的那些时刻,我时常会想起母亲,想起庭院里的薄荷、毛竹,想起徐老师的海底世界,想起小野菊……想起夏日里的么么茶。闲暇时,我查了一些资料,才知道竹叶泡茶可以降血脂什么的,胖大海可以润肺,当然,野菊花可以败火。那些草本夏日茶,像午后的阳光,渗透生命的每一个角落,平俗,却也金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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