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夏

    岁月更替，世事变幻，少时的种种多已淡忘，唯有曾给我乐趣的些许小事，似闪闪星辰，仍清晰地印在脑屏。

    那年，又到了种紫葡萄的季节，我已经第三次央求外婆，要她去镇南的大嬷嬷那里讨两枝紫葡萄秧。可外婆硬是没答应，说：“倘若来年结了紫葡萄，没等熟透，就会被墙外的野小孩偷光。自家紫葡萄没吃着，反受一肚子气，不如不种的好。”外婆还说：“蛇最喜欢吃紫葡萄了，要是紫葡萄藤下常常有蛇游出来，还不把你吓死！”我心里说：不种就不种呗，干吗拿蛇来吓唬我？

    一天下午，我去后院玩耍。忽然惊喜地发现，矮墙头外别人家种的紫葡萄藤已经悄悄地爬上墙头，并且朝我家蔓延过来。日子一天挨着一天过，青藤一天赛似一天长。嫩绿的尖芽像一群淘气的小男孩，在乱石垒成的墙头上逢洞就钻，玩着捉迷藏游戏。没多久，一串串翡翠样的葡萄变戏法似的挂在藤下。我心里洋洋的好想尝尝鲜，便踮起脚尖，够不着，退几步，纵身蹦跳，抓来几瓣青藤，蹭去一大块肉皮：咝——好疼！好不容易摘到几颗外婆脖子上挂着的佛珠般大小的葡萄，硬邦邦、粉嘟嘟的，皮外像是滚过一层面粉，扔进嘴：啧——好酸！

    傍晚，四周没一丝风，前门柳树上知了在声嘶力竭地叫嚷：热——！热——！我提着水壶去矮墙边的水缸舀水，揭开缸盖，忽然一条色彩斑斓的大蛇扑入眼帘，我吓得“哇呀”大叫，撒腿就跑。院子里阿强阿爸、驼背阿叔闻讯赶来，四周查找，哪里还有蛇的踪影，只有一把水壶静静地躺在缸底……

    从此，我便相信了外婆的话，再也不敢独自到后院去了。

    西屋的阿晓家种了许多“满堂红”花。阿晓告诉我：“蛇最怕满堂红了，你要是用满堂红包一包，蛇就保证不会来咬你。”他还伸出双手让我看十个被满堂红染得鲜红的指甲。我照着他教我的，把五、六瓣满堂红叶和几十朵花揉碎、捣烂，临睡前用毛豆叶包在手指甲、脚趾甲上。阿晓还给我好多好多满堂红籽，我把它们都撒在后院那块鸡屁股大的田园里。

    第二年夏天，红的、蓝的、白的满堂红花开遍了后院，惹得蜜蜂、蝴蝶一个劲儿地往那儿飞。我有满堂红这个护身符，再也不怕蛇了。下午放学，我和妹妹一起忙着做网兜扑蝴蝶，把捉到的蝴蝶剪下翅膀，然后根据美丽的花纹拼成白雪公主、米老鼠、唐老鸭。嗬，多漂亮呀！阿强、阿晓他们羡慕得眼红，巴巴地向我要。我就教他们自己拼美丽的图画。

    那年秋天，我考上了县中。外婆高兴地给我做好吃的饭菜，给我买崭新的白衬衫，却又告诫我：“读高中的人就是大人了，再不许疯疯癫癫地种花呀、捉蝴蝶呀，否则，会被人家笑话的！”我为我成了大人而高兴，也为再不能做有趣的游戏而扫兴。我不明白：大人就不能做游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