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4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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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0月15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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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深处的“水鸭饭”

    □周晓绒

    水鸭饭,这是它的俗名,我也不知道它的学名。它是海里的一种小贝壳,据说鸭子爱吃,遂得此名。这个咸香的腌货,白米饭上点缀几颗,米饭乖乖落肚。它是货真价实的压饭榔头,几颗就能配一碗米饭,有四两拨千斤之功。

    一说起,记忆的味蕾激活、重启,脑海里重现它的身影。它消失了三十多年,时间恍惚了记忆,记忆模糊成一团疑云,我在云端漫步,抽丝剥茧,与众人还原水鸭饭的影子。

    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海货呢?它如成人拇指第一节般大小,薄壳,有点像蛏子,里面藏着一点点肉。农村里腌不起蛏子的人家,就腌水鸭饭。它比蛏子小,肉也少,它只适合腌了吃,从来没见人鲜吃。吃了太多的烤菜株、烤笋、臭冬瓜、花咕柱,就想吃些荤腥的咸货。那咸蛏、咸泥螺、咸蟹就是好货,我们家一般腌蛏子,不大腌水鸭饭。我妈妈说,这个东西腌不来,总是腌臭腌黑。

    水鸭饭我觉得是“做人家”(简朴之意)人的下饭,它很便宜,我不爱吃。腌不好,就是臭烘烘一股子卤汁,臭气熏天,赶紧倒了。我哥哥却说,那是你没尝到好的水鸭饭。他说,老早时他吃过一小碗别人给的水鸭饭,那美味一直留在记忆中,且日久弥香。他说,好的水鸭饭腌好后,汤色呈琥珀色,水鸭饭的壳也是琥珀色,晶莹剔透。舌头吮吸,鲜卤汩汩流出,接着一团果冻状蚌肉吸出,满嘴溢香,赶紧扒拉一大口米饭锁住这鲜美的咸香。有点像天雷勾动地火,喷射出耀眼的星光。

    我很好奇这东西到底怎么腌。我哥说:“将水鸭饭洗净,一斤水鸭饭四两盐,不要放任何调料,否则会黑掉。腌完两天,倒出咸卤,烧滚,撇去浮沫,沉淀出杂质,再用纱布过滤出卤汁,晾凉,倒回水鸭饭瓶。依此步骤,重复三次,放二十几天后,则大功告成。”低廉的水鸭饭,做法倒真讲究,劳心劳力得紧,怪不得母亲每次都会腌坏。爱种菜的母亲,可没这份耐心。

    我嫂子说:“我一辈子没吃过水鸭饭,但一说起来就流口水。”年少时,她家屋后有户人家,兄妹众多,每人一碗米饭,饭上钉着一只只水鸭饭,齐刷刷站在屋檐下吃饭。吮吸水鸭饭的“注注”声,配着“呼噜呼噜”扒拉米饭的咀嚼声此起彼伏,吃得实在是欢腾。她听得馋了,就问:“水鸭饭真的这么好吃?”那家大哥特会开玩笑,一本正经道:“不骗你,可好吃啦!鲜得头发都落掉啦。”这倒也没诓人。蛋白质水解后,形成了各种氨基酸,味道确实是鲜的。那时又没有味精,这自然的鲜味舌头肯定喜欢。我问她:“这么好吃,你咋不讨一个尝尝呢。”她说:“这我倒没想到。”我说:“你这辈子最好不要去尝,就让这‘注注’声留在耳边,那才是最大的美味。”她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曾经在菜场里见过,但从未去买过。”

    小弟是最爱“掏细根”(追根问底)的人。他碰到海边人,又打听上了,就像打听一位经年不见的老朋友,想知道他过得咋样,他原来是什么出身,有何典故。他问越溪人:“你们小时候吃过水鸭饭吗?”越溪人茫然:“水鸭饭?啥东西?没听说过啊。”小弟就不厌其烦地将水鸭饭描绘了一番,就差把它画出来。越溪人思忖良久,肚肠撸得没油,眼睛朝天空瞪了半天,才拍着脑袋说:“哦,老蚌啊!”一副嫌弃的神情:“这个我们不要吃的!”小弟心情有些复杂:“这水鸭饭居然叫老蚌,还是没人吃的。”

    纸短情长,有些东西不能去深挖,随它留在时间深处,凝结成一团云雾,缥缈成一个似真似幻的影子。好像来过,好像没来过,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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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