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安

    我常常路过月湖，也常常看见有人坐在湖畔观湖。

    或许有人在观春天，因为春天“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万物复苏，杨柳吐丝，随风摇曳，倒影在湖中；或许有人在观夏天，因为夏天天气晴热，早晨的莲花在一汪湖水中露出尖尖一角，待到下午时分，那小小的尖角就变成一朵黄色的小花；或许有人在观秋天，秋日的天空云淡风轻，夕阳西下，余晖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秋夜，皓月当空，湖天一色；或许有人在观冬天，虽然江南的冬天已经少了许多雪景，但下雪的时候，月湖景色秀丽，亭台楼阁呼之欲出,自有一番风韵。当然，也有人在看低飞的鹭鸟，它们在湖中忽上忽下，寻鱼觅食；或者有人在看游船上的情侣游湖，他们自由自在，乐而忘返。

    清代史学家全祖望生于月湖烟屿。他常常在月湖边观湖，月湖是他活动时间最长、著史立说最重要的一个地方。因此，月湖的风物和人文景观给他留下了美好的印记。除了史学著作外，全祖望还写过《湖语》，将月湖的形成历史、胜地掌故、物产源流、历史人物一一道来，为月湖留下了丰厚的文化遗产。《湖语》对月湖的景致有如下描写：烟花骀荡，雪月清虚。池塘春水，芳草平芜。沧洲则高阁连云，涵虚则深馆隐雾。户挹清风，家临平楚。雉堞参天，镇山接武。二分烟水空蒙，三月风光媚妩。《湖语》不仅描写了月湖的风光，而且还引发了作者的联想：“湖水之静深，足以洗道心；湖水之澄洁，足以励清节；湖水之霏微，足以悟天机。”这些名句至今仍为人传颂。

    当代辞赋家魏明伦也来过月湖观湖，并留下《月湖铭》。其铭曰：海定波宁之港，鹰飞鱼跃之时。喧喧闹市之间，叠叠高楼之下。芳园留翠，保存静静一湖；曲径通幽，形若弯弯半月。何处无湖？何处无月？湖有特色，月亦多姿。《月湖铭》既写月湖的自然景观，又述历代人文历史。文人墨客、达官贵人皆在此湖荟萃，贺知章隐居，王安石修志，全祖望著史，开一代学术风气。

    我走过月湖的时候，也常常遇到一个戴着墨镜的老人，他在老伴的陪护下，坐在轮椅上观湖。开始，我以为他是一个腿残之人。其实他是一个盲人。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他已经看不见“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也看不见“月明星稀，乌鹊南飞”，但他照样看得一往情深，似乎比我们看得还要倾情。其实，我们都在看湖，只不过看湖的目的和心境各有不同。有的人看到的是一年四季的景致，有的人看到的是来来往往的人物，有的人看到的是宇宙的变化和心灵的纯净。也许那个盲人看湖已经不在乎湖中的风景和人物，而在乎宇宙的变化和心灵的纯净。在他看来，流水之去留、月亮之圆缺、人生之盈虚、变与不变，也许都是相对的。

    月湖已历千年，无论时事如何变迁，世代如何更迭，它都静静地观望万物的盛衰、消长、兴亡。其实，我们坐在湖边观湖的人，不也是这样吗？坐与万物观虚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