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亚素 凉凉的,静静的,是乡下的秋夜。 每天下班,从一个镇跳上公交车,然后回到另一个镇。途中,凉凉的夜就在车窗外,一点一点地包围过来。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裹了裹米色的风衣,以挡秋的寒气。 我通常喜欢在小菜场下车,尽管离住的地方远了一站。小菜场里已经冷冷清清,热闹的是旁边的小店,家家皆是灯火通明,有卖包子的、卖烧饼的、卖炒货的、卖面包的、卖水果的……竟全都是吃的。我纵然平日里挑食,可是一旦遇见自己喜欢的食物,那也会两眼发光、满心欢喜。食色,性也。是的,我还喜欢世上任何美丽的人、事、物。 花了一点小钱,买了一些吃食,我有些幸福地拐进一个弄堂。弄堂长长的,我便优哉游哉地走着。偶尔有几只小狗跑过来,我与它们互不打扰。但是,我还是会有意无意地寻找一只身上有黑色斑点的灰白色土狗。记得那一次,我不小心掉了一个包子,一只跟我擦肩而过的土狗猛然驻足。它看了看地上的包子,然后又怯怯地看了看我。我退后一步,用手指指地面,请它用餐。土狗犹豫着走向包子,抬起头又看了我一眼,终于“啊呜”一口咬了下去。吃完后,它舔了舔嘴,最后看了我一眼,便匆匆地走了。我突然生出几分怜悯,它有家吗?有亲人吗?它的主人待它可好? 我租住在一栋小楼里,和我住在一起的房东是一个八十多岁的白发阿婆。其实,周围住着的几乎全都是白发阿婆,阿公大都陪土地爷聊天去了。阿婆们日出聊天,日落睡觉,默默地守护着乡下的日子。我有时会想得很遥远,如果有一天,这些阿婆们也都去陪土地婆了,这乡下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或许,会有一拨新的白发阿婆来守护这片家园?譬如我。 夜幕漆黑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站在院子中,抬头望星空——那是乡间最美丽的景致。也是,明明在同一片蓝天下,但我们不得不承认,乡下的夜空美于城市的夜空。城市的夜空被地面的灯光衬得很亮很亮,已然盖过了星星的光芒。乡下的夜空黑得纯粹而干净,一颗颗星星镶嵌其中,犹如宝石。这样的夜,才会让人容易相信那些神秘的古老的传说。七仙女,小白龙,兔子精……哦,我这是想起小时候母亲讲过的故事了吗? 站在院子中,我能更加清晰地听见虫子的歌声,如细雨,似碎玉,像极了舒伯特的一支小夜曲。曲调柔美、抒情,又略带微微的伤感,颇投我的性情。宋朝的范成大说,虫吟夜更幽。难怪!我突然有了睡觉的欲望。要知我的睡眠向来疏浅,好似蜻蜓点水,一点点杂声便能让我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多年来,我总是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寻找安静,希望找到一个无声无息的世界,可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自两个月前住到乡下,这窗外的虫吟声竟像有一股柔和的力量,稳稳地托住我的身躯,又将我的灵魂缓缓地送入梦乡。即便长眠于此也是了无遗憾的。那么,虫吟何尝不是梦更香? 乡下的秋夜凉凉的,静静的,却实在是一个适合读书、适合写字、适合怀人,也适合睡觉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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