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朋友卫丽又在朋友圈兜售柿饼。那一只只压成扁圆形的柿饼,厚实、焦黄、软糯、晶莹,沾一层若有若无的霜,如一块块温润柔软的玉。看得我味蕾复活,一下子勾起了关于童年的柿事记忆。 很小的时候,妈妈曾经塞给我一块柿饼,橙黄中带点红,捏着软软的,咬一口,甜得粘牙。从此跟柿子对上了眼。 可是那时村子里并不种柿树,家里也很少买柿子,要吃柿子,全靠北山叔叔的援助。那位北山叔叔有点神秘,一餐能吃三碗米饭,长得高高大大,身居深山中,却是位超级影迷。镇上逢五逢十市集,电影院里放电影,来赶集的他必定前往捧场。一来二去,跟在电影院工作的爸爸成了好朋友。 那年秋后,北山叔叔送来一篮柿子,安放在门边,我们放学回家,不由得眼睛一亮。柿子大个,尖头,黄亮,摸上去硬邦邦的,只只如坚硬的拳头,一个挨一个,睡在竹篮里,像一盏盏尖头的灯泡,发着暖暖的光,太好看了!可惜不能马上吃,这时候开吃,嘴巴会涩得发麻,再心急,也得等一段时日。 家里弟妹多,个个都是小馋虫,爸爸为防止我们糟蹋了柿子,在竹篮的柄上系一根绳,把篮子挂在天花板下的钢筋钩子上,高高悬在那里,让它们慢慢成熟。 那只旧竹篮便成了我们牵挂的对象。 每天放学回家,推开门,先抬头向它行注目礼,姐姐、妹妹、弟弟、我,无一例外,行完注目礼,互相对望一眼,像打过了暗号,彼此心照不宣,偷偷咽下口水。再过些日子,我们小心打探竹篮里的柿子是否成熟了,商量再三,推出最小的妹妹,去跟爸爸交涉,要求放下竹篮来瞧一瞧。 妹妹说:“万一上面的柿子熟了,烂了呢?” 我们在边上大声附和:“是啊是啊。” 父亲当然知晓我们的小心思,挑个星期天的下午,借来梯子,摘下竹篮。呼啦一下,竹篮旁长出了四颗小脑袋,七八只小手齐齐伸进篮子里,专拣软的捏。可恼的是柿子不解风情,你急,它不急,仍然硬邦邦的,泛着诱人的光,似对我们挤眉弄眼。你就高傲吧!我气愤地想,那边却突然一声欢呼,原来姐姐手气好,找到一个成熟的柿子,正雀跃欢呼,众星捧月那样炫耀。这时,爸爸开口说:“一个柿子,四个人,你们打算怎么吃?” 姐姐犹豫再三,决定让给弟妹先吃,幸好弟妹也懂事,要跟我们一起分享。大家商议下来,最后决定共同品尝一只柿子,一人一口,吮吸着,舔着舌头,咂巴着嘴,小心翼翼,又心满意足,谁都不在乎谁的口水。那个时候,觉得柿子是天底下最好吃的水果了,通透的黄,里面映出暖暖的红,泛着诱人的光,可爱得不像话,丝丝缕缕的肉质,绸缎一样滑溜,又凉又甜,润心润肺润嘴巴。运气好点,到手的柿子可以轻易揭下一层薄得几近透明的皮,肉厚嘟嘟的,微微的黏糯,仿佛起了绒头,毛毛地舒展着,咬一口,又韧又软,似果冻布丁,是柿中精品。有时,一个柿子中还会吃出多个腰子形的柿核,洗净了呈栗红色,是玩耍的好东西。 爸爸把所有的柿子小心地翻了一遍后,重新挂在高高的天花板下,撤了梯子。这时候的我们,没有之前那样焦灼了,大家该干啥干啥去,心急吃不得热粥,慢慢等呗。 长大后,才知道柿子其实有各种各样的形状。为了迎合人们的口味,柿子的品种不断得以改良,当年北山叔叔送给我们的那种柿子,如今的市面上已经很少看到了。可是奇怪,一说到柿子,脑海里马上想起的就是它:大个,尖头,黄亮,硬邦邦的,可亲可爱,我们姐弟几个乌溜溜的眼珠子盯着,移也移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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