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 阿——鹊! 当第一个喷嚏打响时,我知道,感冒君又在思念我了。掐指一算,眼下已然是“无边落木萧萧下”的季节,也该是他来探望我的时候了。多年来,他对我始终一往情深,岁岁年年,几乎从未爽约。而我无论怎样躲避,也是枉然。 感冒君固然令人不喜,打喷嚏倒不失为一件乐事。打喷嚏之前,鼻子一孔往往被堵,另一孔因为要承受两股气流,也是颇为烦恼。正愁“山重水复疑无路”时,大脑突然接收到某种信号,忍不住失态地大叫一声“阿”,继而又不由分说地大喊一声“鹊”,眼前顿时柳暗花明起来。阿——鹊,阿——鹊,此时最好再来几声,以便彻底疏通两鼻孔,好让这一呼一吸来去自由,尽兴尽情。嘿嘿,人在感冒时,就这么一点出息。 诚然,打喷嚏并不是一种可以上得了厅堂的行为。试想,在一个安静优雅的环境,你突然来一声真性情的“阿鹊”,那气氛也是颇为尴尬的。倘若你反应迅捷,赶紧用衣袖捂住口鼻,将“阿鹊”闷死在摇篮中,不久你又会发现,身子总有些不爽,心里又有些失落。打喷嚏这事果真是“不打不痛快,一打爽翻天”。古人大约深谙其中道理,便将这一行为赋予了浪漫的意义:打喷嚏是有人在背后想你。而且,这个美丽的说法来自于一个美丽的源头,那便是《诗经》。诗云:“寤言不寐,愿言则嚏。”译成白话文:我半夜醒来无法再入睡,因为我是那么想你,你一定在不停地打喷嚏吧。据说这个念头是一个女子想出来的。毫无疑问,应该是一个女子,而且必是水一样的女子,美丽、多情、感性、聪慧, 唯有这样的她才会想出这样的千古一喻! 从此,浪漫多情的诗人们便常常拿这个典故占为己用。如“阿鹊数归程,人倚低窗小画屏”,“一声阿鹊,人在云西角”,“阿鹊幽芳月淡,紫曲云昏,有人说着”……这里的阿鹊不是树枝上那只报喜讯的鹊儿,也不是邻居家那个可爱的小阿妹,而是喷嚏声。诗人所表达的情感,不是你想我便是我想你,颇有你侬我侬的小儿女情态。有趣的是,那位曾将栏杆狠狠拍遍的辛弃疾先生,居然也会卖萌撒娇:“因甚无个阿鹊地,没工夫说里。”他说,我一个阿鹊也没打,难道是你不够想我?同样可爱的还有东坡大叔,一大早就开始感慨:“白发苍颜谁肯记,晓来频嚏为何人?”我一个糟老头子啊应该是没人记得了,可早上起来为什么一直打喷嚏,是谁人在牵挂吗?呵呵,这还用问嘛,想念他的人不要太多,队伍早已从宋朝排到今日了。 打喷嚏是有人在想你,多么美好的想法啊!即便如今,每当我们莫名其妙地打一个喷嚏时,旁人可能会善意地取笑,哟,有人在想你哦。身边没人时,自己也会偷偷地问自己,会是有人在想我吗?小时候,甚至年少时,我都是深信不疑。可是活着活着,就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明白人:很多时候,打喷嚏不是有人在想你,而是感冒君在念叨着你。 好吧,为着这一声声痛快的“阿鹊”声,我决定坦然接受感冒君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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