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启铭 这几十个石榴在树上待了很久了,久得有点孤独。有几个像是熬不住了,果实炸裂开,露出深红的籽,没有笑靥,似在午后的冬日阳光下呓语。花开红一时,果成熟一时。规律就是规律,法则就是法则,它从来都不会在时间的维度里缺席。石榴熟了就要摘,莫让它再等待。 这棵石榴树生在故乡院子的内巷里,不知道它树龄多大。在我的印象中, 约是十七八年前移栽在这里。移栽来时,它已是一棵成年的树,这样算下来,就更不晓得它多大岁数,想必几十年树龄是有的。巷子里很安静,我在石榴树下踱步,仰望天空,白云悠闲。石榴的落叶铺面了巷道,黄叶地,原始的红砖墙,盖满半个巷子的树枝隔离了天空,树上的几个石榴随冷风摇曳在光秃的枝头。不能让它们在树上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都会自然掉落,摔在地上肯定会碎成一地,没法食用,那样就太浪费了。 本来,两个月前,就该摘下来的,一直未摘。往年,在石榴将熟未熟时,母亲就催着摘石榴。尤其是去年,结的石榴多,粗壮的石榴树枝都压得东倒西歪的,母亲还找来棍子支起来,生怕压断了。石榴长得也真是喜人,有客人进院子,都会自然注意到,惊讶一番。几枝主干越过墙,缀满枝上的石榴果红彤彤的,好生让人欢喜。母亲早早地把石榴陆续摘下来,经常是一摘就是一大纸箱,自己吃不完,也不劳神去街上卖,谁来家里玩,就分给邻居和亲朋吃。 今年,母亲是少有的不着急,也许是经历了去年的大丰收,今年结的果实的确太少了,心里有落差。自五六月份石榴开花时,花就不多,又历经了多次暴风雨,石榴花落了不少,更可怜。花开预知希望,花落凋零也是希望。接下来的日子,每次回家,我都能看到它绿意盎然如旧,结的果只是零星挂在绿丛中。母亲的解释是,去年结的太多,“结伤”了。树像人一样,累了也要喘口气,歇一歇。因此,她对它倍加爱护。 当地民俗曰:“七月杏子,八月梨,九月石榴串满集。”农历九月,到了石榴成熟的时节,家里也没人提该摘石榴。来串门的邻居亲朋也没人提起这档子事,去年分食的喜悦被集体性选择健忘。这也倒是好事,给石榴一个充分表述自身生命轨迹的机会。 在秋深处,石榴叶渐衰,绿妆中透着些微微的鹅黄。石榴泛着红光,在枝头随风撒欢儿。人看着有些担心的,它们已经是摇摇欲坠。冬至过后,叶落尽了,石榴独自在枝头自赏,一脸红得发紫的色斑。鸟雀来了,裂开的石榴籽,啄了满嘴的红汁水,叽叽喳喳。母亲开始和我说,找个时间,我们把石榴摘了。 上个周末,我在老家,看到石榴落地好几个,都已经稀烂。我决定找来梯子摘石榴。说是摘,稍微碰一下就掉了,从蒂上整个的脱落。它们已经没有抱紧枝丫,也没有握紧果蒂了。迎接生命终点的幸福是走上了归途,无论它们曾走过什么样的广阔世光道路,都不去回望了。一个小时下来,石榴树被摘了精光,树大,看似没有多少颗,还是装了满满一大纸箱子。站在巷口看树,天光云影,稀疏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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