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明 在我大大的衣橱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羊毛衫、羊绒衫。那件毛线背心突兀地躺在衣服堆里,无论是材质,还是色泽抑或款式,都显得那么不合群,仿佛是上个世纪的遗迹。 背心不大,只覆盖胸腹,但是很紧身。它不像风衣或者羊毛衫一样,外边轮廓时尚阔大,里边却空荡荡地透着风,让人感觉到虚冷。小背心会牢牢地把身子包裹起来,一点都不透风,保暖效果特别好。其实我还没有穿上它的时候,一股暖意已经在我心头升起了。 那件毛线背心已经有些年头了。那时我刚刚在学校教书,生活清苦而艰辛,平时也不太善于照顾自己,于是常常胃病发作。得了胃病的人,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瘦,瘦了之后衣服更不贴身,所以特别怕冷。每每秋凉初起,衣服外面寒风飕飕吹,好像从心里吹过一样,从里到外都是冷的。那时候年轻,又好面子,当别人还是长袖飘飘的时候,如果我穿一件大棉袄,好像也不太合适。即使在寒意料峭的初冬时节,迫不及待地穿上了羊毛衫加大棉袄,似乎空虚的底里依然挡不住寒气袭人,于是胃就更难受了。 母亲常常因为我的胃病而夜不成寐。找名医、煎中药,黑黝黝的药渣倒了一罐又一罐,她始终眉头紧锁。帮我找到治胃病的方法,是她那时候唯一的人生目标。后来,她听得一个医生说胃病重在保暖,千万不能让腹部受凉。她仿佛得到了一剂灵丹妙药,回来兴奋地告诉我,说要给我量身织一件小背心,只保护胸腹,防止腹部着凉。而且因为手臂上没有,穿上大棉袄后让人瞧着也不显得臃肿。 我常常回想起母亲在昏黄的灯光下,戴着老花眼镜织毛线背心的样子。两根细细长长的骨针在她的手下飞快地交织、飞舞着,仿佛初春时节欢叫于天空中的双燕一般——她那笨拙的双手显示出从未有过的灵光与流畅。只是那满是沟壑的粗糙龟裂的皮肤,不时把崭新的毛线勾出一条条毛茸茸的细线来,不时打乱她那欢快的节奏。于是她又把老花镜凑到毛线打结处,慢慢地拆解起来,那种耐心与宁静,一如朝圣者虔诚的灵魂。不到一个礼拜时间,母亲就把一件崭新的毛线背心送到我手上,而且一定要看着我穿上。前瞧后看,她一脸都是欣慰的神色,仿佛终于放心了。 新毛线确实很暖和,但是让我更感到暖和的,是母亲对儿子拳拳的爱。我也曾很不懂事地问过母亲,既然织毛衣,为什么不织保暖效果更好的羊毛衫呢?母亲很歉然地对我说,年纪大了,已经学不会织羊毛衫了,只能织看上去有点落伍的毛线衫了。后来,生活条件好了,羊毛衫羊绒衫买了一件又一件,却常常是买了又丢,丢了又买,有些后来不知道塞到哪个角落里了。倒是母亲织的那件落伍了的毛线背心,总是显眼地躺在我的衣橱里。我基本上每年都穿,不仅仅为了保暖,更为了那种母子连心的感觉。 天气渐渐变冷,我又把母亲的毛线背心穿上了。真的很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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