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名列

    小时候，总盼着过年，因为有好东西吃。如今，市场繁荣，百姓富足，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好似天天在过年。可一到年尾，开年货展销会时，我还是会欣然前往，感受一下年的气氛。展销会上的东西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但每每看到摊位上的绿笋（宁波当地的称呼），我总会想起儿时过年母亲烧的绿笋烤肉。

    那个年代，我父亲在副食品门市部工作。每到春节前，父亲他们每天晚上总要加班，任务是包食品，诸如红枣、金针、白糖、绿笋等，以凭票供应春节市场。近水楼台，父亲会买来“肉膛厚实”的绿笋，绿笋即经过压榨后的笋干，大多是从福建采购来的，外观色泽金黄，片宽节短，呈半透明状，放到鼻子底下一闻，有股笋的酸香味。母亲先把绿笋浸泡在淘米水中，之所以用淘米水，意为能泡去绿笋中的酸味，隔三差五地换水，使之不发出异味。十天半月后，绿笋渐渐地发胀，变大变软。

    切绿笋是项劳力活，我们用“薄刀（菜刀）”常常切得手酸。后来老墙门里有位邻居，在药店工作，药店里有专门切药材用的“绞刀（铡刀）”，不知是谁发明的，用绞刀切绿笋，嚓嚓嚓，手起刀落，绿笋纷纷被切成薄薄的一片片，省时省力。那位邻居很是热心，墙门里有需要切绿笋的，他都会帮着拿去切好，再拿回来，不需要我们出一份力。

    春节期间，每户会增加供应猪肉，母亲尽量选择“夹精夹油”的五花肉。平时供应的猪肉，母亲总是省着用，最多就切肉丝炒炒。过年嘛，就奢侈一回，把五花肉切成比较大的扣肉状，大灶尺六镬中先把水烧开，绿笋入镬中煮一遍，意在再度去除酸味。然后，肉与绿笋一起放到镬中，倒上酱油、料酒，烧起柴火。不一会，热气从镬盖四周升起，香味渐渐弥漫在空中，我们会身不由己地跑到灶前，用鼻子对着热气贪婪地吸着。母亲不时揭开镬盖，用镬铲翻动绿笋和肉，使之调味均匀，烤得差不多时，就用余火焐着。当天的晚餐，桌上就多了一碗色泽红润的绿笋烤肉。绿笋吸足了肉汁，猪肉吸收了笋香，两种食材的鲜味互相渗透，味道就不用说了。不一会，一大碗绿笋烤肉就见了底，我们要求再增加点，母亲不舍了，说是正月里要招待人客的。

    尺六镬里的绿笋烤肉待冷却后，铲至大甑中。那时候，冬天冷，次日，绿笋与肉会凝固在一起，就是宁波话说的“打冻（结冻）”了，要吃时，就盛一碗放到饭镬里蒸。此时，绿笋清香，猪肉酥嫩，特别是五花肉上面的肉皮，泛着紫红色的光， Q弹富有嚼劲。早上吃泡饭，我们也会偷偷夹些，看着“冻”在热泡饭中慢慢融化，平时吃厌了的泡饭，那天吃起来特别香。那时没有冰箱，放在大甑中的绿笋烤肉，隔三差五地需要热一下，以保持不馊。吃到最后，绿笋烤肉已找不到肥肉，肥肉完全融化在绿笋中了，而此时吃起来又是另一番鲜美的滋味。

    原汁原味的绿笋烤肉，是我们宁波人的经典年菜。儿时，我们住的老墙门里，过年时几乎家家户户都烧此菜。由于条件有限，一年之中，也就是春节才能吃上一次，所以回味悠长，令人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