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志军 才觉得,宁波的地铁离我,原来是近的。 住在江北育才路,单位在天水,平常只乘过1号线,也是不得已要去大榭看个人,第一次在宁波乘地铁。先生开车把我送到鼓楼,陪我进站买票,送入安检前,还再三叮嘱注意来去的方向,害我站在警戒线前看了半天。虽没什么意外,但初乘地铁的惴惴还在。没有常乘地铁的必要,和宁波的地铁有疏离感。 地铁真正走入生活在三年前,育才路开了单行线,绿色帷幕当道,通行比平常拥挤了,才知一直在说的4号线要从我家旁经过。不适应突然的改变,但一听4号线的终点起点在慈城和东钱湖,乐坏了。 慈城是我和先生的老家。 十几年前,宁慈路的破旧有名。去慈城的公交是331路,一路在坑洼的泥石路颠簸,簇新的城里人到慈城,逃不过灰头土脸满身疲惫。那时,我已在宁波工作了,总牵念老家——慈城西门头乌馒头、民权路上碱水面、三勤村白茶、云湖水库摘摘公(方言,覆盆子)、妙山杨梅……还有逐渐老去的发小、越来越少的亲朋和摇摇欲坠的老屋……没买车,每次去,三四十公里的路被无限延长。我常踌躇满志地规划、想象,无数次靠近融入故乡的美好,都被漫天的尘土不着痕迹地抹杀。 故乡——那个纯朴厚实、一往情深的老城和我之间,有什么断然地横亘着。 慈城半浦乡是先生老家,每次去都费尽周折。换作现在,双东路上车乘地铁五六分钟后出口,叫辆三轮车花五元钱就能到他家。下午三四点电话告知婆母我们来吃饭,到了下午五六点,一家人早酒足饭饱了。以前,带儿子到半浦去看奶奶,从宁波往下可花血本打个出租,要从半浦到宁波,可谓一路曲折满腹心酸。先得打听谁家有小三轮,千托万托晚饭后带到333路车站。机耕路旁,一家人捂上嘴等半个时辰,才看到公交大摇大摆到站。和先生一样回家“省亲”的人许多,大家默然站在昏天暗地中,脏乱让他们无言以对。上车后,抢座位、占地形,一脸漠然……在一次次周而复始暗黄色的往返中,回家成了很近的疲累、很远的符号,回不去又触摸不到。 地铁把这些都翻篇了,再也不用去想过去的艰辛。干净整洁、快速高效、时尚又富有慈城千年古城特色的4号线,哪处可与十几年前的333或331联系起来?! 双东路站上地铁,花两元钱到慈城站,从蓝白主色调大厅出门,心胸开阔身心愉悦,没走几步,就能闻见老家那股硬邦邦味儿的空气。我在双东坊,我的老家就在左手边唾手可得,因为随时能乘四号线回去,我那无处落脚的乡愁有了安放之地。 东钱湖一直是我向往的地方。 2016年,老友来宁波公干,约定在钱湖见面。我很久才反应过来——哦,离我很近。和老友相知二十几年,现在他离我最近。一直以为,钱湖是“山色空蒙雨亦奇”,也是“水光潋滟晴方好”,心之向往。曾搭车去过几次,拍照、同学会、祈福……匆忙中和不同的人,为些琐细的事,但钱湖的美丽如星点散落在心中。 若是随我,定放下手中琐事,倾我所有办法,朝东钱湖飞奔而去,我想象着老友温暖站在东钱湖粼粼的波光中笑意盈盈。那时,阻挡我的除了琐事,更是交通——我不会开车,没有直达的便车,乘公交过去时间太长……等我费尽周折赶到东钱湖,老友已经离去……留下的唯有遗憾。 再去东钱湖,是因为近年爱上了马拉松,我常报个名和大家一起在东钱湖的起点出发,热热闹闹跑一段后避开众人,拐入岔道,按自己的意愿,环着优美的钱湖奔跑。奔跑在山清水秀间,民俗俚语中,人情世故下,湖光山色里……我在风花雪月中,追思我与老友的交错,续写我和东钱湖的前缘。 要再去东钱湖,因为有了4号线,我不用费许多周章。 4号线,是我的4号线,一头在我的老家慈城,一头是我向往的东钱湖,我在4号线的中间。就像生活的本真,左手是关于故乡的留恋,右手是风花雪月,而我在此地踏踏实实地柴米油盐。我既有最初的踏实,也有生活的向往,既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去年十二月的一天,4号线开通了。刚入职四号线一年的侄子说:阿姨,我带你去乘4号线吧!从东钱湖到慈城,再从慈城到东钱湖…… 好,请你带我去乘四号线,从慈城到东钱湖,从东钱湖再到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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