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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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1月19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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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纤去赶集

    □丁秋波

    寒潮袭来,走进菜市场,就看见被霜冻打压过的个头饱满、菜叶经络清晰、菜梗鲜嫩多汁的大白菜。这样的大白菜,一看便知贴着家乡的标签,一闻就有一股浓郁的家乡味道。买上一棵家乡的大白菜,捧在手里,像翻阅一本熟悉的课本,重温起儿时赶集卖大白菜的情景。

    记得我刚上初中,那一年冬天,天也是这么寒冷,母亲已经开始忙碌着准备年货。吃过晚饭,父亲与母亲商量着年前赶集的事,想把地里的大白菜去外地集市卖个好价钱。还没等母亲发话,我自告奋勇请缨。虽然,母亲不想让我去,但想想快要过年了,天寒地冻让我父亲一个人撑船出门,多少有点放心不下,有个孩子陪着也好,就勉强地答应了。

    第二天清早,父亲就着手准备。等我吃过早饭,父亲拿来纤绳,带着我去练习纤绳穿过桥洞。父亲把村子里大大小小桥洞都让我穿了一遍,还反复告诉要领和技巧,怕年少的我太稚嫩,不懂事,还把赶集的事对我细说了一遍。

    赶集的日子到了,天刚放亮,全家人都忙起来了。父亲把大白菜挑到河埠头,母亲和姐姐将清理干净的大白菜整整齐齐地叠在船舱里,满满一船。父亲加装船篷,母亲拿来煤球炉和厚被子,还有路上吃的干粮。父亲和我在家里吃过中饭启程了。

    父亲把船舵,我在岸上走。母亲在对岸,看着我小小身影拉着纤绳,又看着我将纤绳第一次穿过桥洞,我向母亲挥挥手,而母亲一直在看着我。

    江南水乡河成网,每过一个村庄都有桥,不同年代修建的桥形状各异,这正是父亲所担忧的。那时候,大多数村庄都是简单的石板桥,高低适宜,又平又窄,穿纤绳过桥洞比较容易。那些古时候建成的石拱桥都有纤夫道,不用穿纤绳。而近年新建的与机耕路配套的桥梁,没有统一规格,高低不一,宽窄不等,像我这样的“小纤夫”不易对付,这让父亲非常担心。每当遇见新桥,父亲早早放慢船速,发出口令:“水位高,提绳收紧”,或“桥面宽,拉开绳子”。尽管这样,还是失手好几次。有几次,遇上同路的好心人帮我穿过桥洞。还有一次,父亲将船停靠岸边手把手教我。

    外地赶集船过闸门是途中最大的考验。虽然临行前父亲告诉过我,但少年的我并不在意。内河闸门是利用水位落差人工放闸,连船带货一起过闸,父亲叫我坐在船舱内别动,第一道闸门开启后,水位较低,我们一组船入内,岸上人工用长长带铁钩的竹杠竿将每只船的两边钩住,防止碰撞。当第二道闸门开启时,水立即灌了进来,我惊奇地看着船下卷起漩涡,顿感船在惊涛骇浪中,不觉惊恐万分。这时父亲十分镇定地把着舵,我则忐忑不安、老老实实伏在船舱内。只听“船过闸了”一声大喊,我们的船逆水而上,越过了闸门。

    夜幕降临了,我们还在赶路,周遭一片漆黑,模模糊糊地能看见堤坝的影子。又走过一段路程,看见前方有星星点点的灯火,父亲对我说,再坚持一会儿就到了。大约晚上9点左右,我们的船靠岸了,父亲将船绳套在河埠头石柱上,开始在船舱内点煤球炉子烧饭。此刻,我已经累得躺在被子上不想动了。吃过晚饭,在船舱里过夜,我蜷缩着睡在父亲身边,听着呼啸而过的西北风入梦。

    夜半三更时,我被前来赶集的船只惊醒。钻出船舱,发现船上积着薄薄一层霜,往河中淘水,触碰到了小冰块。五更时分,就有买家来看货问价。这时,父亲叫我把大白菜搬上河埠头,集市热闹起来了,看货问价的、买菜的人多起来了。父亲坚信我家的大白菜质量上乘,别人卖2分1斤,父亲坚持3分1斤,不肯还价。临近中午,还有五分之一的大白菜没有卖出去。我焦急地问父亲,再不卖出去,晚上又要睡在船上了。眼看集市上的人少了许多,父亲反而显得特别有耐心。没过多久,有人朝着我们摊位走过来问价,父亲仍然坚持老价钱。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两人看过货后,连价钱都没还,就把摊位上和船舱里的大白菜都买了。

    大白菜卖了好价钱,父亲满心喜悦,拉着我上岸走走,然后,买了年糕回船舱做了一碗大白菜年糕汤。至今,这股清香仍储存在我的记忆里。回家路上,一艘轻舟水中游,拉纤轻松了许多,过桥穿纤绳变熟练了,过闸顺流而下心里也踏实了。

    经过这次赶集,我对家乡的大白菜有了全新的认识。它不仅是我们家的经济支柱,还凝结着父辈种植的智慧。在物质不丰富的年代,家乡的大白菜是全村人的越冬菜、果腹菜,是儿时记忆中的美食。如今,大白菜已成为众多鲜菜之一,春夏秋冬,无论天南地北都有新鲜供应。但在我的家乡,那肥嫩鲜脆的大白菜,仍然是逢年过节招待亲朋好友的一道压轴大菜。家乡的大白菜承载着我们岁月里的许多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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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