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七曜 时近春节,往事翩飞于心头,突然忆起三十多年前去塘溪拜年的一些往事来。 阿姑嫁在鄞县(现鄞州区)塘溪镇施家桥(施村),于是,想去那里拜年便成了我春节最热切的愿望。去阿姑家拜年的人有点多,我和弟,加堂弟家三兄弟,表哥王忠达家又是三兄弟,一行八人在遍洒新春的阳光里,抱团而去,浩浩荡荡。 去阿姑家拜年,得先翻越屋后的大埠岭和岭头岭,也就是传说中的“千年不来大埠岭头,宁愿只修裘村马头”那条令人望而却步的山岭。在山中的肠间小道,我们穿着新衣裳,提着拜岁包,有说有笑,吵吵闹闹,蹦蹦跳跳,或者比比谁爬得快、跑得快。反正,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那时候去拜年的拜岁包,有时候是一包核桃,有时候是一包红枣,有时候是一包黄糖,而提着一包桂圆去拜年,记忆里却没有。而且拜岁包的分量也不多,仅一斤多点,是用粗纸包扎的那种,形如斧头,所以叫斧头包。还亮堂堂地贴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着“南北佳品”等之类的黑字。那时,看到只要是好吃的,总会被勾起馋虫。这提着的拜岁包,左手换到右手,右手换到左手,眼里看着,心里想着,最终还是忍不住在纸上挖一个洞,偷偷地捏出一个核桃,摸来几粒红枣,或用手指蘸点黄糖抹抹嘴……一发而不可收。估计到了阿姑家,这拜岁包外表看上去依然像弥勒佛“四平八稳、气壮山河”,但“肚内”已被我们这群“小毛贼”快掏空了。 翻过大埠岭,爬上岭头岭,有一条用鹅卵石铺砌的山道,叫“里岭”,飞奔而下,到“小岭下水库”后,再走四五里的乡间小路,才到松岙乡(现称松岙镇)。阿姑家还远着呢,还需要翻越更大的山,爬更高更陡的岭。 来到松岙乡的山下村,拾级而上,村后的大石坑水库和大岭古道便呈现在眼前了。举目仰望,在两旁雄峻的山间,一条清澈的溪水蜿蜒而来,而弯弯曲曲的古道,在起伏的山峦中缠绵着远去。大约行了一个多小时,终算爬上了山顶。山顶不远处有一凹地,是一个小山村,周遭是竹林,密密麻麻,苍翠峭丽。 像清风吹过树梢般轻盈活泼,像山泉悄落岩石般跳荡欢心,再一次飞奔而下,跨过一条堆满鹅卵石的溪坑,穿过一个忘记名字的村庄,就到了施家桥。 阿姑的家在一条狭长的街巷的边上,在那里,总能找到一种特有的乐趣,我们放歌欢奔,闹腾嬉戏。阿姑瘦瘦高高的,看到自己娘家来的小客人总是尽情地殷勤接待。姑父面貌清矍,话语不多,是个实实在在的老实人。他们家的几个孩子尽管比我们年龄稍微大些,但也很乐意和我们和睦相处。 拿到了阿姑给的压岁铜钿,大家喧嚷着直奔塘溪老街。塘溪老街,我们方圆一带村子的居民总称它为“塘头街”。在我印象里,那里是个神奇而又繁华的地方,村民们总把自己“最高档的产品”销往那里。“三八塘头街,市日嘎嘎嘎,你来我往他,闻名于乡下”,那是四乡八镇的“天下市”,连三岁小孩都知道。 远望溪上有桥,清净的溪水在夕阳下波光粼粼。桥上有红色大字“塘溪桥”,字迹厚重圆润,郁勃飞动。表哥说,那是书法大家沙孟海老先生写的,他是塘溪沙村人。表哥又说沙村还有个画家(沙耆),听说不管画什么都活灵活现,特别逼真。可当时的我知之甚少。 满屋子的人,满桌子的菜。阿姑是个特别好客的长辈,总是满心欢喜地把家里仅有的佳肴全端出来,摆在我们的面前,让我们舌下生津,大快朵颐。 由于人多,阿姑家的两间小木楼实在住不下,有时候连打地铺都不够。有一次,阿姑的小儿子云定哥替我俩找了个睡觉的地方,那是溪边独立的小屋,是一个弹棉花的小伙子租的,应该是回家过年去了。云定哥千叮万嘱我和表哥,千万不要在他朋友的弹棉房里玩什么百子炮仗之类的,万一发生火灾,麻烦就大了。 施村的后面有个山寺,寺院不大,围墙很高,院内有一株合抱粗的梅树。“山寺深雪里,昨夜满枝开”,我们去的时候正是一树皓丽,飞花万点,在这样雪后初霁敞亮寂静的晨空里闪烁着动人的光泽。院内还有几口千斤缸,憨憨厚厚的样子,放在檐头之下,想是僧人接“天落水”用它煮饭、沐浴、洗衣等。 也许是玩了上瘾,我们这一大群人有时候竟然可以住上整整一个星期,还赖着不想走。走的时候阿姑还要送一些礼物给我们。有一次,我还顺手拿走了云定哥的一本杂志,杂志的末页有一首歌,歌曲的名字叫《春光美》。至今,我还能唱那首歌:“……我们的故事/说着那春天/在春天的好时光/留在我们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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