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

    过了腊八便是年，超市里开始有了过年的气氛。

    很怀念祖父在世的时光，想念他过年的老菜单，以及他烹、煮、煎、炸、蒸调制出来的浓浓喜庆的气氛。

    祖父有一句过年名言：“大年三十的吃法，正月初一的嬉法。”意思是除夕这一天要放开肚皮吃好，正月初一这一天要开开心心地玩好，表示一年从头到尾都过得富足快乐。他有一套私藏的做菜厨具，刀铲、捞勺、碗碟一应俱全，平时几乎用不着，只有过年时才派得上用场。腊月二十八，家里买肉杀鸡，过了二十八，他便开始忙忙碌碌地准备过年的菜单。

    看祖父做过年大餐，是一年中最难得的享受。他在堂前搭一块长木板作案板，案板上放一块大砧板、两把薄刀、一大叠尺寸各异的深盘浅盘。旁边放着一大刀肉，各色豆腐豆干，一些葱、姜、鸡蛋和冬笋，当然鱼是不能少的，一般是一条嘴巴一张一翕、脑袋胖乎乎的胖头鱼，表示年年有余。祖父穿着藏青色长褂，戴上袖套、帽子，全副武装，然后四平八稳坐在案板前，两把薄刀左右开弓，剁肉馅。看那气势，犹如张飞武矛；听那节奏，却如马蹄踏花。两片薄刀上下交迭，看得人眼花瞭乱。顷刻间，肥瘦相间的肉糜完美融合，油润可宜。撒入切好的葱花，撒入细碎的冬笋丁，佐以香油、酱油、花椒粉、蚝油，肉馅刹那间变得活色生香。

    肉是年夜饭的座上宾，祖父取一部分肉馅，混入姜糜、蛋清，捏成一个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圆子，用来炸狮子头；取一部分肉馅，用豆腐皮包裹，再切成一寸长的丁，炸成肉响铃；取一部分肉馅，用千层张包裹，做成肉千张，每十只用线系牢；取一部分肉馅，外包鸡蛋皮，做成蛋皮饺子。做完这些半成品，到了大年三十，他又用绿笋（方言，笋干的一种）配肉，做成绿笋烤肉，把肉的鲜香油润传递给绿笋，让绿笋变得从没有过的香脆、豪华，它在餐桌上的受欢迎程度甚至要超过肉类；还有油豆腐配肉，豆制品的筋道遇上五花肉的友好，又产生不一样的味道；还有鳗鲞配肉，一年仅能吃到一次的鲞冻肉，在年三十的餐桌上显得弥足珍贵。除此之外，还有细腻莹白的鱼丸，肚皮里塞满了笋丝咸菜的豆腐包，还有一年到头不轻易上桌的红膏炝蟹和那时候只有在过年才能吃到的海苔腰果。案板上争奇斗艳，馋得我们口水直流。

    大年三十一早，每人吃一碗家里自产的年糕，表示生活如芝麻开花节节高；中午吃家里现包的汤团，代表团团圆圆。水磨糯米粉爽滑黏糯，芝麻猪油馅香甜十足，让人齿颊生香，回味无穷。除夕年夜饭，各色菜品都端一碗上桌，大家尽情享用。祖父给每个人碗里都夹一块鸡肉，说：“吃了鸡肉，年纪就又长一岁了。”意思是岁不待人，大家都要努力进步。对孩子，是鼓励；对大人，是鞭策。

    生活早已进入小康，一餐一饮，可以随需准备，但回味过年老菜单，仍让人心生怀念。或许，是因为想念祖父手中的老味道，也或许，是因为怀念那贫瘠年代里过年的欢乐。

    过年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