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穗

    在走村串户的爆米胖小贩还未出现的年代，米胖糖往往要靠自家制作。与机制米胖糖不同的是，这种农家米胖糖所用的原材料，几乎都是自产的土货，做法也纯手工。因此，需要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做米胖糖，首要的原料是糯米。用粳米当然也行，但据阿娘（奶奶）说，粳米做的米胖糖，香味略逊。老人家会用秋天刚收割的糯稻碾成的新糯米，先蒸成质地略硬的糯米饭，而后将之倒在竹匾上，放太阳下晒干。

    糯米饭倾在竹匾上的一刻，满屋子都是蒸腾的，很纯粹的甜香，让人忍不住大口大口呼吸，恨不得把那香味全数纳入自己的肚子里。

    接下来的炒冻米，就是技术活了，不少人家会特地去请专门的师傅来操作。但阿娘做来却得心应手，炒出的米既香脆膨松，又不夹生焦煳。

    炒冻米时，火力要比平时炒菜来得旺，用稻草做燃料是不行的。印象中，当年阿爷（爷爷）用的是收割黄豆后留着的黄豆秸秆（要晒干），一小把一小把地慢慢烧。

    不大工夫，铁锅已烧烫，阿娘将一盆专门用来炒年货的黑砂倒入锅中，炒热后放进晒干的冻米，不停翻炒。眼看着一粒粒干瘪米粒在灼热铁锅里来回穿梭，体积逐渐膨胀到原来的两倍，阿娘迅即将它们从锅里铲出，过一下筛后，倒入篾箩中。

    当时的农村孩子，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样像样的零食，最盼望的就是过年。因此，每每阿娘炒冻米时，我们兄妹总是找各种理由往灶间里钻。

    做米胖糖，另一样不可或缺的东西是麦芽糖，这也得亲自做。先把小麦浸泡一天一夜，捞出铺在篮中，上盖一层薄薄稻草。之后，每天用温水淋几遍，保持湿度。待破壳而出的麦芽长到寸许，取之切碎，拌以糯米饭。待发酵后，滤出浆液，用大火煎熬成金丝琥珀般诱人的糊状。

    纯的麦芽糖甜度很淡，因此得加入适量白糖。作为做米胖糖最关键最又必须最耐心的步骤，熬糖往往在晚饭后。随着阿爷在灶膛升起火，阿娘开始往黑黝黝的铁锅中按比例倒进白糖与麦芽糖。为了防止粘锅，并增加糖料的香味，还要添入些许食用油。

    伴着柴草燃烧时“哔哔剥剥”的声响，屋里渐渐弥漫起熟悉的烟味和甜味。阿娘用锅铲徐徐推动锅里的糖料，目光则专注着麦芽糖和白糖，在锅里融化成黄褐色的浆液。等“咕噜噜”的气泡声从急到缓，糖浆颜色由红变深并越来越浓稠，提起铲子，糖汁会像牵丝般滴下时，糖料总算熬成了。

    阿娘一边让阿爷撤去灶火，一边将之前炒好的冻米倒入锅中（有时还会掺一些芝麻、花生），反复搅拌到所有颗粒都均匀粘上吱吱作响的糖浆，并抱紧成球状时，出锅倒在一个木框内，趁热用板夯实压平。

    由于天气冷，米胖糖很快就粘结实了。至其半热不冷时，阿爷去掉框，用菜刀“嚓、嚓、嚓”切成大块长条，再改刀成小片。

    做好的米胖糖，如麻将般整齐地排列着，于灯光下晶黄透亮，虽未进口，甜蜜已入心头。随着阿娘“吃米胖糖嘞！”一声呼唤，早已在旁等得心焦的我们，当即蜂拥而上。

    刚做好的米胖糖尚未凉透，入口微微带点酸，还有点粘牙。然只需稍等一会，则立马变得香甜酥脆起来。这种在味蕾间荡出的，既有如一首暖心交响曲又好似一场舒缓芭蕾的鲜艳滋味，至今保留在属于童年的美好记忆中，从未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