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丽宏 薇,在肥绿嘟嘟、肉感十足的盛夏背景上,一侧身闪了出来,滑嫩细致,精巧铺陈,如一抹柔云,飘过火热的天地。 慢慢望过去,紫薇一树一树累累坠坠;而每一枝又都那么灵秀飘逸;舒卷的绯红,好像一种耳语,极清极嫰,一句一缕彩云飞。 逝去的春天,似乎又回来了。 踮脚花前,立几个刹那,身轻了,心也轻了,被盛夏烤炙得模糊的心情,渐渐清朗了。这种感受,是有一股清香的,我不敢轻与他人语,恐把春归的那份清灵给遗失了。 是的,是一株紫薇,把春天给你牢牢靠靠收藏着。一直一直,她抱着春天站在那,等着向你传递希望。你越来越觉着,人有好坏,树无好坏,都是好树;花无好坏,都是好花;花树呢,都是忠厚的花树。在春天,一株光秃秃不起眼的紫薇,藏着一打开就绵延不止的锦绣。 我们种几株紫薇收藏春天吧。 走得慢,也不要紧,时间会陪着她,慢慢前行。紫薇开花,要等六月、七月、八月、九月,她才不急。像一个人从容地睡觉,吃饭,做事,看日升日落,绝不跟时间过不去。时间,便也由着她。 不过,生活里那些痴迷于事、忘记时间的人,反倒成了大事。其实,所谓成功,也不过是不停地做事;所谓大师,也不过就是耗尽一生成功一次的人。 花开于夏天的紫薇,开花是迟,可一开花便在时光里久久不灭。大器晚成的意思,有那么一点吧。 大师里面,齐白石也算大器晚成了。他在童年做的事,跟画画毫无关系,砍柴、放牛、种田,做零零杂杂的农活。12岁学木匠,15岁学雕花木工,挣钱养家。全部的求学经历,是随外祖父读过一段私塾。27岁学画画;56岁后突破自己,转变画风,声名大振。 看看,人世的路,委实不用急匆匆去赶,潜心做好一件事,足够了;像紫薇,虽然错过春天最热闹的时段,却能绽放整个夏天外加半个秋天。 小暑时节,紫薇开花,开花也是慢腾腾,今日这枝,明日那枝;同一枝上,今日这一团,明日那一团,一个大火大热的盛夏里,它永远都是绯色潋滟,精神奕奕。 夕照凝固、暑气盘旋的傍晚,走在路上,一树一树紫 春天,让我们种些什么吧:种花,种树,种心情;种草,种菜,种春风。 我们来种几株紫薇吧。 紫薇,好像一个女孩子的名字,仙气涓涓,有点出尘的味儿。可你知道民间叫她什么吗?百日红、痒痒树,透着俗世的烟火味儿是不是?兴兴头头,热热闹闹,还有不为人知的小痒小痛。哈哈,管他呢,紫薇说,我只管红着。 这雅,与这俗,如此和谐地集结到了一株紫薇上。 紫薇这种观花树,本应跟那春日开花的碧桃、郁李是一类。只是,紫薇慢性子,在大家闹喳喳、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抢夺春光的时候,她踱着方步,闲闲散散走,襟袖间洒一季宽落落的光阴。 成功趁早、出名趁早、万事趁早,这些主流意识被抛掷一边,紫薇偏要闲庭信步,逸出潮流外。别的树都在慌张张忙着开花,她却笃定地修持;别的花,都在争抢先机,她抬抬眼皮不屑。 像那么一类人,安守一室,书屋研磨,胸中藏一轴山水格局好文章;也像那么一类人,不向往、不羡慕、不怨恨,从容耕耘,相信收获,却不一味去追。 你有你的志向,我有我的花时;光阴漠漠,终有属于我的一季美丽。 别的花树,是来争春的;紫薇,是来收藏春天的。 花开一季,人生百年。不算长,也不短。有的花开得早,有的花开得晚,有人走得快,有人走得慢。可开得再早,能早过季节吗?走得再快,快得过时间吗? 季节混进时间,时间终会将一切塞进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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