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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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3月23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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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小姐”的清明

    □冯志军

    清明前半月,四月的明媚之前,淡淡的凉意和哀愁与雨一起下着,“马小姐”确是欢脱愉悦的,因为她的身价无“鱼”能比,这也是宁波人称马鲛鱼为“小姐”的缘故。

    清明前的菜场里,马鲛鱼货色紧俏,价格随摊主开,马鲛鱼几百元一斤“杀人不眨眼”。有人悻悻走开,也有人就好这一口,掂量着袋中的孔方兄,谨小慎微地挑拣一段,整条买还是不舍得。

    过了清明,马鲛鱼的价格直线下降,一夜之间小姐成了丫鬟,是屋外头只配洗衣倒屎盆子的,连主家的面都见不着的。昨日还耀武扬威的那位卖主低眉敛目甚至低声下气了:“马鲛鱼便宜卖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清明前的马小姐成了街口可怜巴巴的讨饭了。

    马鲛鱼又叫燕鱼、鲅鱼,海边人都好这一口。吃法许多,海边人喜欢剔了马鲛鱼的肉与粉和一起做丸子吃,滑腻鲜香。有一种是把马鲛鱼红烧了,笔者至今未能尝试。留存于宁波人舌尖最多的,是咸菜马鲛鱼和段腌马鲛鱼了。前者重汤汁,放上冬笋在锅里多煮,待到菜和鱼的汤水融合,撒把葱,光喝汤都能回味半天。要是马鲛鱼切段重盐腌,最好吃的是马鲛鱼身上那层皮,油麦麦咸咪咪,一口饭一口马鲛鱼,美得和马鲛鱼被腌得亮黄的肉一样敞亮、灿烂。

    以前桌上没那么多海鲜,带鱼小鲳鱼马鲛鱼比较亲民,逢年过节总能出现在饭碗里。一年春天,哥哥生病好几天滴水不沾,稍见好有了吃一口的欲望,开口居然是:我要马鲛鱼粥过过。我一听拍手欢跳:“好主意,我也要吃。”坐在床头的双亲互闪了一下眼色,一个窘迫地搓着手,一个突地站起来说:“好,马上去买腌马鲛鱼。”

    傍晚,我一迈进家门,发现哥哥一改蔫样儿,笔挺坐在堂屋的小圆桌旁,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旁,小搪瓷碗里盛着一块拳头大的“马鲛鱼”。我蹿过去,端起一碗白饭,眼紧盯着哥哥碗里的马鲛鱼块,嘟囔着说:“不可以重男轻女,我也要吃。”母亲夺过搪瓷碗,一个巴掌拍向了我:“吃什么吃,不知道哥哥生病啊!”我强横,把碗盏往桌上一扔,佯装要滚在地上耍无赖,母亲忙蹲下哄我:“乖,就给哥哥吃,乖啊。”最后,兄妹俩分了这短短一截的腌马鲛鱼。不知是哥哥当晚又发烧了,还是被母亲瞪的那几眼,我总觉得那马鲛鱼吃起来不如去年春天吃到的好。

    肥油、柔软、鲜美的马鲛鱼啊。

    成年后的某一天和母亲说起此事,被母亲笑:“你小时候太犟,清明前家里买不起马鲛鱼,那是我从你外婆家讨来的腌青占鱼,味道当然不如马鲛鱼。”母亲说着,揉了揉眼角。哥哥抚了抚母亲佝偻的背,说:“妈,我知道那是青占鱼,不忍心说破,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病好了些,能吃东西了。”一时,一层蒙蒙的东西糊住了我的眼。

    有些事,不便说破,含糊过去就好;有些爱,不用明了,模糊能感受就好,就像我一直分不清的马鲛鱼和青占鱼。细看,它们其实不难分辨,一个瘦长一个矮壮,一个肉质细腻一个粗糙,颜色上也稍有不同。小时候被父母捧在手心宠爱,从不顾及这些细微的差别。有时候,有些人、有些事,或者有些爱,根本没必要泾渭分明,爱就是爱。至于鱼类,青占鱼不错,马鲛鱼也好,都是童年时的珍品,都是每一个父母竭尽全力捧出来的心意。

    我这海边的人长着一个北方人的胃,喜肉而不爱鱼,成年后更是很少吃鱼。听人说起“清明马小姐” ,对宁波人看马鲛鱼清明前后大惊小怪的态度,充满了好奇——清明这一夜有什么魔法,让马鲛鱼失去了先前的味道。

    钻了时间的空子,邀三五好友,奔马鲛鱼而去。约好的朋友就住在海边,给我们安排了住宿,就为了验证马鲛鱼的一夜之差。仪式隆重,过程详细,结果却不了了之。许是我的味蕾不像美食家敏感,两餐马鲛鱼吃下来,觉得不过如此,鲜美、肥油、柔软的口感一直都在,并无明显差别。

    又到了吃马鲛鱼的季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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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