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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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4月08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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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年青

    □王晓晖

    与母亲相遇在表弟的婚礼上。说来惭愧,春节之前我带了一些年货匆匆回了一趟家后,至今都没有回过家,即便是春节也以加班为由没有回去,这样算来,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到母亲了。

    表弟的婚礼把平日里难得见面的亲戚聚在了一起。母亲兄弟姐妹七人,母亲排行第五,由于长期在农村,生活劳顿,又有疾病缠身,母亲看上去比她的长兄长姐还要老,这几个月不见,似乎又憔悴了不少。

    母亲患有糖尿病和高血压,需长期服药,趁婚宴还没有开席的间隙,我把给母亲配的药给她。母亲也带了一大堆东西给我,装满了几口袋:几盘人家送的米线,早上刚刚在地里挑的马兰,还有一大包菜蕻干。母亲说:天热了,滴上两滴香油,冲一碗汤,最能解暑了。

    菜蕻干用塑料袋装着,扎紧了袋口,但一股清香还是透了出来,青草泥土的气息,还有阳光的味道。很熟悉的味道,在母亲的身上我也闻到过这样的味道。

    在老家,这种用菜蕻晒成的干,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万年青。

    母亲总是闲不住的,跟许多身处乡村的妇女一样,跑完街头奔河头,忙完灶头忙田头。家里有几分自留地,母亲是不舍得让它落闲的,每个季节都会有当季的时令菜。年节刚过时分,田野里的菜蔬总是最先感受春的萌动,依次拔节。这个时节的菜蕻大多经过了霜冻,口感鲜甜,嫩而无筋。母亲在门前的屋檐下拉了一根绳子,像是赶摘新年的第一拨春茶,那天母亲早早起床,提着苗篮来到田头,把菜蕻的嫩头打下来,又顺路到河埠头把它们清洗干净了。等我们起床的时候,母亲已经在生火烧水了,接下来是把这些菜蕻焯水,然后把它们晾挂在绳子上。当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斜照入屋檐时,院子里充溢着氤氲的水汽和青菜的清香,还有母亲满足的笑容。

    料峭的春寒有保鲜的作用,这些菜蕻风成了干还是那么绿那么青,等它们有七八成干的时候,母亲就把它们从绳子上取下来,用剪刀剪成短茬后晾晒在团匾上,直到完全干燥。我怀中的“万年青”就是通过这样的工序制造出来的。

    万年青很轻,阳光抽干了水分,在我的怀中发出干燥的窸窣声,我小心翼翼地捧着它,怕稍加用力就会将它揉碎。

    婚礼正进入高潮,新人们向父母行礼,感谢他们的生养之恩,主婚人希望他们有小家不要忘了父母,能常回家看看。想想自己也曾这样义无反顾地离开父母,奔赴自己的小家,此时这几句不算煽情的话语竟然使我有流泪的冲动。

    细细算来,我与母亲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我十六岁离开家到县城上高中,以后工作了,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儿子,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忙啊!每次似乎总会有那么多的理由和借口,母亲那里最好请假了,即使不说理由母亲也不会多问,“忙,抽不出时间,妈知道,别累着,我和你爸都好,不用记挂。”母亲每次总是这么说的。

    母亲什么时候变老的,我不知道,时间是个怪物,不知不觉就使人改变了模样。曾经矫健的身姿已慢慢伛偻,曾经娇美的脸庞已刻满岁月的痕迹,曾经乌黑油亮的大辫子现在已是稀疏的花白发。喜欢给母亲买衣服,母亲比我稍胖,每次试穿了衣服,然后买大一个尺码的给母亲。在试衣镜前想象母亲穿上后的精神样,但每每总是失望,母亲微驼的背再也撑不出挺拔的样子了。

    母亲就像一棵过了生命旺盛期的青菜,曾经不被人注目地青葱过、茂盛过、灿烂过、美丽过,但又无可避免地慢慢走向了衰老和枯萎。如果时间能够被截取,如果岁月能够被储存,我多么希望我的母亲能够像沸水冲泡的“万年青”一样慢慢舒展,恢复她的青春……

    婚礼结束后,母亲搭表妹的车子回家去了,我和丈夫也带着孩子赶回自己的小家,又是匆匆的见面,又是一次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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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