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6版:三江月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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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4月28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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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蒸笼的日子

    □张仿治

    不知是谁说过这样的话:一件小物件可能改变一个人的生活。这话真对。

    那年教师节,已毕业好几年的潘同学来看望我,让我惊喜的是,他居然带给我一组蒸笼。它用毛竹编成,由两格笼屉和一只盖子组成,白中透青的篾条还散发着淡淡的竹香。蒸笼的直径有近三十厘米,放在我家炒菜的小铁锅上,正合适。

    惊喜之余,我问小潘怎么会想到送我这样实用的礼物,他说:“上学时,有一次我去您宿舍,看到你们正在做饭,要蒸一条鱼,却没有蒸笼,用乱七八糟的竹条搁在镬上来代替,我看着难受死了。你知道我父亲是簟匠,我让他帮着打一个,是非常方便的事。”

    他说得方便,我却感动得不得了:一个已经毕业多年的学生,竟还记着老师家里这芝麻绿豆的小事。

    在我小的时候,家里吃蒸的食物倒是常事。那时用的不是蒸笼,而是“镬杠(音同)”,又听上海人称 “羹架”。它用半寸多宽的竹片纵横交错编成,放在煮饭的尺四镬或尺六镬上,镬杠上摆上要蒸的食材,盖上木板箍成的约半尺高的高镬盖。饭熟了时,放在镬杠上的东西也蒸熟了。当然,我们这里的方言,这种烹调方法也不叫“蒸”,而是叫“熯”。我所记得的,曾在镬杠上熯过的东西有蛋汤、肉饼子燉蛋、鱼、鮳头、咸齑、芋艿、土豆、番薯等,也熯过玉米棒、芦稷穗、年糕等,如果挖一块汤果粉(糯米粉)在碗里,熯熟了拌一点糖,也是非常好吃的。

    那时在镬杠上蒸东西的目的只为一个“省”字。一,省时间。煮一镬饭,连菜也一起熟了,多好;二,省柴火。那时不讲“节能”,却知道柴是用钱买来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柴放在第一位,怎么可以不省着烧;三,省油。当时油凭票定量供应,一个人一月只有4两,随心所欲地去煎炸炒,一个月的油还吃不上一个礼拜。而将芋艿、土豆蒸熟了蘸酱油,就一滴油都不用放了。不过,在那尺四镬上放镬杠的日子里,每当吃到蒸龙头鮳,心里总向往它油炸的味道。

    上面说的是我童年时用大灶烧木柴的年代,等到我建立了三口之家,住在窄小的学校宿舍,用的又是煤气灶,就不可能用大铁镬了,菜只能在小小的锅子里一碗一碗地炒。每天为了填肚子,不但把人搞得晕头转向,宿舍也总是乌烟瘴气。

    如今有了蒸笼,情况就有了变化。虽然当时生活条件已比以前好多了,不必太考虑省油省柴火,但时间却是需要省的。下班回家,做饭如打仗一样紧张。这下子好了,两层蒸笼,一层放几个芋艿,也可放几条茄子;另一层,或几块带鱼,或一碗鸡蛋羹,下饭已经差不多了。最多再炒一只菜,就足够对付。正好几天后我的两个姐姐来我家,我便灵机一动,让蒸笼来唱一次主角:七八个菜,有一大半是从蒸笼里出来的,不但有清蒸梭子蟹、清蒸带鱼、清蒸芋艿,还有清蒸大白菜和清蒸萝卜,只有蛳螺用咸菜卤煮,肉是红烧的。这餐饭,大受姐姐们的称赞,说风格独特,清爽可口,回家去也要试着多用蒸笼了。

    人心总不知足。在菜谱因蒸笼而得到丰富之后,又想着进一步扩展蒸笼的用途了,起因是有一天在阿姨家里吃到了番薯饼。天天吃大米饭的我,从小就喜欢各种点心,但一直没有得到过满足。如今有了这蒸笼,不妨也学着做些花色点心。

    我行动的第一步自然也是蒸番薯饼,因为它最简单:把用番薯磨成的粉加点水调湿了,再加适量的糖,最好再拌上一点糖桂花,做成饼状,放到蒸笼里蒸熟就是了。做了多次以后,就知道水加得太少会显得硬,又知道加少量淀粉更有韧性,还知道,即使不是做成饼状,捏成条状或块状也是可以的——饭店里就有这种做法。

    第二步,就想着学做米馒头。米馒头可算得上我们家乡的特色食品,不知吃过多少次了,但是我并没有看到过它的制作过程,只是凭想象,用甜酒酿拌加过糖的湿米粉,让它发酵,看发得差不多时就用勺舀着会流动的湿粉倒在蒸笼布上,让它一个一个自然流成圆形,然后蒸熟就是了。第一次蒸出来黏黏糊糊的,还有点酸,估计是太湿了,并且发酵也有点过头,实在不好吃,不过还是硬把它吃了下去。后来慢慢地就有了进步,虽然自家的米馒头无论如何比不上买来的有咬劲,但毕竟是自己制作的,吃起来特别香。

    接下来,又想学着做馒头包子了。我看有不少北方来的朋友,做出的馒头真是好吃。可是,我虽然也请教过朋友,也看过书上的有关介绍,却总是把握不好发酵过程;学做包子,又拌不出好吃的馅子,并且包得很不好看。虽然做了多次,但每次蒸出来的馒头和包子都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小家子气”——既不中看也不好吃,远远比不上买来的。不过,我还是屡败屡做,始终兴致盎然,有时还会搞一点别出心裁的小花样,隔三差五地送一些给隔壁邻居。我相信这句话:许多事情重在过程,而不是结果。

    有蒸笼的日子趣味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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