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飞月

    樱桃红了，豌豆圆了，樟花蔷薇开了……立夏，在葳蕤草木和绚丽花果的簇拥下来了。

    立夏是夏天的嫩芽。立夏长着长着，就变成热烈火爆的夏天了。

    古书云，立夏有三候，一候蝼蝈鸣，二候蚯蚓出，三候王瓜生。可是，这些都是乡野事物，很多脱离了农业劳动的现代人，很难再觉察到。不过，你若留心的话，会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亦有着自己的立夏物候。在杭州，那就是满城的蔷薇月季艳了，樟花香了，樱桃蚕豆等上市了……日子用心过了，就别有一番意味。不必非得怀古，非得去远方。

    在江南，立夏不仅是节气，还是个节日，当地人称立夏节。

    中国二十四节气，常被用以指导农事与生活，被当作节日来过的，并不多，足见人们对立夏的重视。

    立夏时节，草木葱茏，天气温暖，南风吹香了草木，一切皆是生机盎然的样子，能不值得庆祝吗？于是，江南人也开始用一些美食来庆祝这个节日的到来。

    通常，立夏前几天，就有人开始吃灰鸭蛋了，灰鸭蛋就是咸鸭蛋，“白切肉酱油蘸，灰鸭蛋么对劈开”。也有人用茶叶煮鸡蛋的，煮好后，彩色络子装了，给小孩提着玩。有些幼儿园，为传承节日文化，会在立夏这天举行拄蛋（方言，斗蛋）比赛，即每个人的立夏蛋，都拿来一一对顶，最后胜的那只蛋，尊为蛋王。

    立夏吃蛋，是为了强壮身体，防止疰夏。不过，蛋王的主人一般是舍不得吃他的蛋的，那是他的荣耀。

    立夏这天，有些地方的长辈还会给小孩子准备“立夏狗”。过去，江南人认为五月是霉月，易生病，便用糯米粉掺晚米粉捏立夏狗给孩子们吃，希望他们能像狗一样皮实、活泼、健康。所谓“吃了立夏狗，东西南北走。”

    塘栖的立夏狗很有名，以前我去那里，每次碰到，都会买上两个吃吃，皮实嘛！

    立夏节，江南的婆婆们多会做乌米饭，这是真正的立夏饭。

    乌米饭，其实就是用南烛叶的汁水煮出来的糯米饭。南烛为杜鹃花科植物，枝叶有止泄去困、强筋益气的作用。入夏后，人常会困倦无力，吃了乌米饭，精神力气都大增，然后好着手准备接下来的蚕事了。现在，虽然很多人都不养蚕了，但精神头还是要有的，所以，继续吃乌米饭。

    乌米饭香味奇特，吃时撒上白糖，香甜软糯，很是可口。

    我也想随乡入俗学做乌米饭，无奈不识南烛叶，更不知何处去采。立夏节，只得继续煮豌豆糯米饭了。

    在所有的立夏节食物中，我最拿手的是豌豆糯米饭。腊肉或腊肠切丁，配以新鲜的蚕豆或豌豆，新旧滋味相交，又产生出了另一番新味道。此外，再配些香菇、胡萝卜、笋干丁，好吃又好看的五彩糯米饭就成了。

    去年立夏，女友阿梦看过我做的糯米饭后，说，明年咱去偷些吃吃可好。我立马答应，她哈哈大笑。偷野食烧野饭，是江南立夏的另一个有趣的活动。

    烧野饭，即野炊，是野外的诱惑。

    立夏时节，田野绿到了最顶峰。在这团团浓绿中，点缀着同样高饱和度的蔷薇、石榴花、枇杷、樱桃等。人行其间，都有种不想回家的感觉，不回家饿了咋办？那就讨些米粮，再拎个锅子来……

    野外的田间地头上，有现成的豌豆、蚕豆，偷一些。再去竹林掘几根笋，溪水里洗净，刀子削了，一起放锅里煮。此时的偷野食，是不会被骂的，那是人与植物之间的一场狂欢。

    这样那样，吃了那么多，也该上称称称了。立夏称人，亦是江南习俗一种，关于此，本也是有传说故事的，但我更喜欢想象。想象着，那些江南少年们，野外疯过后，忽然想起功课还没做，赶紧灰溜溜地往家走……爸妈呢，舍不得骂你贪玩，甚至连揭穿你都不肯，但是又怕饿着你，怎么办？抬出杆称候在村口，找个借口把你称一称，嚯，重了两斤，还不错……

    据老人们讲，立夏称人，秤花要从里往外打，不能外打里，即先称小孩，再称大人。称人时常会配些吉祥话，如，称小孩时说：秤花一打二十三，小官人长大会出山，七品县官勿犯难，三公九卿也好攀。称姑娘时说：一百零五斤，员外人家找上门。勿肯勿肯偏勿肯，状元公子有缘分。称老人说：称花八十七，活到九十一。在此，称掂量着我们，我们掂量着日子。

    过完立夏日，千万别以为立夏就过完了。这其实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日子，将依旧葱茏茂盛，因为田野里的时蔬美味正接踵而来，你可以慢慢地尝鲜了。立夏时节的鲜，分地三鲜、树三鲜、水三鲜。地三鲜即蚕豆、苋菜、黄瓜；树三鲜为樱桃、枇杷、杏子；水三鲜是海蛳、河豚、鲥鱼。看着这一串串名词，顿感日子浩荡，人也格外地精神起来。

    丰子恺为此作画“樱桃豌豆分儿女，草草春风又一年”，心中有惆怅，有怜惜，有敬意。接下来，好好工作与生活吧，争取把接下来的每一个日子，都过得如立夏一样饱满生动，不辜负这一年，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