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启铭 进入夏日,鳝鱼肥美。苏轼曰:“盖聚物之夭美,以养吾之老饕。”鳝鱼夏日时鲜,老餮自然要尝这口。 菜市场,鳝鱼摊贩多,待售鳝鱼多得让人目不暇接。遇到熟识的小贩,说有几条野生黄鳝一早从乡下农户手里收来的,特意为我留着。不管这是做生意的客套话,还是世故的“销售经”,冲这“特意”两字带来的“尊崇感”,我便掏钱买下。以我的经验,这鱼贩应该没唬我。这几条鳝鱼色泽橘黄,肚皮两边斑纹十分清晰漂亮,鳝头大,通体长,尾巴也长,还十分肥硕。鱼贩说这鳝鱼大,建议我回家红烧。只见他手里的剪刀咔咔咔,几条鳝鱼被处理成段,并被开了花刀…… 这么好的鳝鱼红烧,我并不是很情愿。鳝鱼的时味儿最好是做成一道响油鳝丝,红烧的做法总是有损鳝鱼的鲜味。无奈我这个贪食者刀工不济,要做响油鳝丝必要精细处理鳝鱼,鳝丝要鲜到杀过既烹。切出好鳝丝是个技术活,唉,这我真是没招,也只能“望鱼兴叹”。若把这些话说与北方朋友听,定会怼我一句,“真矫情!” 地分南北,食也分南北。在本帮菜中,响油鳝丝是一道名菜,在上海一些餐馆常见。让我吃出记忆感的,还是那次在青浦一家馆子里。那日,午饭时间,不知道是谁提议,去朱家角一家本帮菜馆吃午饭。我们一行四五人,驱车二十多公里,赶到朱家角古镇。跟着他们拐过几条小巷,进入一个临街二层的小店。好些年了,我早已记不起店名,但我有印象,店门冲着一条很窄的木楼梯,窄到仅能容一人上下宽余。我们吱吱扭扭上到二楼,楼梯口围着几间小房,每间房仅能容纳七八个人的样子。 天太热了,坐定后,仍然浑身是汗。不多时,几个本帮菜上来了,梅干菜扣肉、糖醋小排、老醋海蜇……还有其他的我都记不起来了,总体感觉清一色的浓油赤酱。那一阵嗞嗞声,在服务员推开门的瞬间,我就听到了。菜上了桌,那鳝丝似乎还在嗞嗞地颤抖,看上去油亮色浓,没想到入口竟然是爽滑细嫩,并没油腻之感,肉质入喉间即化。在场的一个上海朋友说:“吾欢喜切(吃)这个,打了耳光也不肯放……”说着又示意大家吃。细细品来,鳝丝并没厚味,就是那种淡淡的咸、淡淡的甜、淡淡的清香、淡淡的似肉非肉般绵软……一时间,颠覆了我的味蕾,原来响油鳝丝还可以这样做。味至真时,天高云淡,经过时光涤荡,我的记忆斑驳,惟那道响油鳝丝清晰闪亮。 从菜市场回家的路上,我有个念头,以后刀工还要多苦练。大蒜、香葱、姜片、八角、花椒、肉桂、香叶、老抽、料酒……一阵猛火,红烧鳝鱼出锅,配上两杯上海老酒,美哉一餐。饭后,空调间里一躺,练刀工之事哪个还会去想?遂自我安慰,好吃者何必是个好厨子? 《黄帝内经》曰:“夏三月,此为蕃秀。天地气交,万物华实,夜卧早起,无厌于日,使志勿怒,使华英成秀,使气得泄,若所爱在外,此夏气之应,养长之道也;逆之则伤心,秋为痎疟,奉收者少,冬至重病。”黄鳝昼伏夜出,白天躲在洞内,晚上出洞觅食,和人夏日生活相悖,正可谓性味养夏人,与人互补。夏日养长,鳝鱼是佳品。 缤纷夏日,耳畔若听得鳝丝儿响,必咂舌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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