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艳菊

    琦君的《读书琐忆》里讲到几处她少年时读书的地方。

    一处是远离正屋的谷仓后面。此处人迹罕到，风和日丽，有阳光又有风。

    一处是厢房楼上走马廊的一角。阿荣伯为她用旧木板就墙角隔出一间小屋，屋内一桌一椅。小屋一面临栏杆，坐在里面，可以放眼看蓝天白云，绿野平畴。

    还有一处是花厅背面廊下长年摆着的一顶轿子。轿子原是琦君父亲进城时坐的，后来有了小火轮，轿子就没用了，一直放在花厅走廊角落里，成了琦君的世外桃源。轿子三面是绿呢遮盖，前面是可卷放的绿竹帘。她捧着书静静地坐在里面看，若听到脚步声，就把竹帘放下，有一份与世隔绝的安全感。

    汪曾祺年少时有一处读书的地方也让我印象深刻。那是他外祖父家的几间空房，檐外有几棵梧桐，室内木榻、漆桌、藤椅。这几间房子是朝北的，夏天很凉快。南墙挂着一条横幅，写着五个正楷大字：“无事此静坐。”这是待客的地方，但是客人很少，难得有人来。外祖父也很少到这里来。汪曾祺常常拿了一本闲书，悄悄走进去，坐下来一看半天。

    细思琦君汪曾祺他们少时静心读书的地方，发现有相似之处，那就是随意，并没有多讲究。少年人爱玩是本性，却心思简净，一旦喜欢上书本，便可以把一个平淡无奇甚至孤寂的角落变成丰富多彩的世界。

    我年少时常读书的地方是东屋窗下，那里放着母亲的缝纫机，窗外有一棵茂盛的柿子树。只要不去学校上课，我总是喜欢坐在缝纫机前，把缝纫机当书桌，安安静静地看书，累了就看看外面柿子树青绿的叶子在风里摇曳。四大名著等一些经典小说，我都是在那里看的。那时，堂屋里放着电视剧，偶尔会听到家人讨论电视剧的人物情节，还有他们的笑声。但我并不心动，我沉醉于书中，觉得自己的这个小世界很美。

    然而，长大之后，很难再有这份简净的心境，安安静静坐下来读一些书。有时候，常常希望自己能有一间幽静的书房，屏蔽掉外界的热闹喧嚣，可以容我静坐发呆，可以让我放下生活的烦乱芜杂，静心沉浸在书中的精彩。先生笑我：心静不在于外而在于心，给你一片森林，你也不觉得安静。

    是的，静在于心，而不是外界的因素。汪曾祺说，世界是喧闹的。我们现在无法逃到深山里去，唯一的办法是闹中取静。

    汪曾祺晚年养成了静坐的习惯，静坐的地方是他家的一对旧沙发，有几十年了。他每天早上泡一杯茶，点一支烟，坐在沙发里，坐一个多小时。汪曾祺晚年写出了很多优秀的散文小说，他说常得之于清晨静坐之中。

    不久前认识一位朋友，他和我一样也在大城市过着快节奏的生活，挤早晚高峰的地铁上下班，他并不以挤地铁上下班为苦，反而这段时间是他静心的时候。早上他起得早，一般都幸运地有座位可坐，他便坐在那里，不玩手机，不戴耳机听歌，静静地放空自己，然后再安排一天的工作。晚上下班没座位，他就静静地站着，梳理好这一天发生的事，及时反思。因而，每次见他，总是从容舒缓的样子，令人羡慕他的好心态。

    无事此静坐，一日似两日。静坐片刻并不是浪费时光，而是让自己慢下来，心境明朗，从容悠然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