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6版:三江月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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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6月08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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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哨声

    □冯志军

    木心说:美国老太太吹着口哨散步,我遇见过不止一次。转念中国,几千年也不会有此等事。

    今人吹口哨的鲜有女性,百度词条里,吹口哨被局限在狭隘中。其实,口哨也叫“啸艺”,最早在《诗经》里就有记载。“竹林七贤”之一阮籍吹箫技艺高超,众相模仿。到唐代,孙广又撰写了一部理论性著作《啸旨》。明代认为啸艺是修身养性的必备技艺。

    只想问一句:为啥女性不能吹口哨?

    到单位20分钟路,我常踏双布鞋轻装上阵,早晚都悠闲。天晴时,背上驮着热烘烘的阳光。不是城市的主干道,车少又开得慢,像恰巧路过,看看顶天的梧桐,闻闻漫天的紫藤花香,听听儿童叮当的笑声……空中有极淡的蓝紫雾气,是鲜活的空气,还有围栏里扑出的五月的蔷薇。两旁是学校,幼儿园、小学、初中……成长的朝气足以和初升的太阳比……耳朵里的手机音乐切换成一阵悦耳的口哨,是“亚洲口哨王”曹庆跃吹响的《我爱你,中国》。此时,只有这样的声音和乐曲,才能抒发我心胸中的惬意和葱茏。

    上世纪八十年代,人的自我意识萌发,爱漂亮的、追求个性的、喜欢独树一帜的,在青少年中蓬勃。青春期的我,上学经过镇里的主街。街上聚着些青年男子,大多是大人口中的“小混混”,书不读没正经工作,穿红戴绿喇叭裤哗哗响。有漂亮姑娘经过,忙煞眼睛,口哨声此起彼伏……口哨代表了轻薄和调笑,为大家不齿。

    我那时长得含糊,短发矮个儿瘦小,缺乏女性特征,内心已朦胧生出被“轻薄”的厌恶和羡慕——是青春的虚荣和传统观念在相互撕扯,满怀罪恶暗地却期待我走过时,身后也能有口哨声响起,哪怕只是稀稀拉拉,如树下的阳光,稀疏的斑驳和明亮,闪烁着唤醒我似有若无的美好。

    没能如愿。头发过耳了,胸前隆起两瘦弱的团子,眉梢带亮腰肚凹进,父母的关照多了。阳光中,打量着镜中的少女,为青春的蓬勃动容,突然想:多好,为什么不为这样的自己喝彩?

    无师自通,我偷着学吹口哨:舌尖前抵下牙龈,舌面微隆,双唇收拢做圆筒状,一股气流由胸腔至口腔

    压榨而出——是尖利如蛇般的嘶嘶声,比听到的暗哑比正常的明亮。我暗喜,就这形势,只要加以练习,也能吹出清透悠长的哨声。

    此后,我不再羡慕长发飘飘前凸后翘的姑娘,街上含糊其辞的哨声只是声音,和自行车的叮铃摊贩的叫卖无异。美是多样性的,来自自我的认同,远比他人似有若无的赞赏好。每当碰到困难,我会在胸中吹响倔强的哨音,鼓励自己前行;每当取得成绩,我会牵起嘴角,在心里吹响一个欢快的口哨,肯定自己的努力;每当需要战斗,我就吹响披荆斩棘的号角,一路奋勇……我的哨声从不明目张胆,但我的喝彩,一直响彻云霄。

    年过不惑,人生的束缚越发少了。究其一生,我们要用各种不同的方式,来充实愉悦日子,使人生变得有意义。身边,我还没能看到谁在公开场合堂而皇之吹响口哨,街上只有行色匆匆的路人,公园里只有循规蹈矩的老人,学校里的孩子埋头书本……舞台上,也鲜少见到“口哨”作为节目,理直气壮吹奏出一首首乐曲。

    常在路上边走边吹响口哨,长音短音顿音,变着花样锻炼唇舌和气流;我求教能吹出曲调的高手,期待有一天能在舞台上吹响。我为自己赞许:吹吧吹吧,堂堂正正吹响口哨,为四季的变幻、生活的美好,为那人生的不平,为那日子重复又重复毫无止境的跌跌又荡荡……

    真好,悠扬的口哨常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因为所有的一切都能用来欣赏和赞美。若干年后,我就是那个边散步边吹口哨的中国老太太,趾高气扬,哨声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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