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红 从小,她就觉得父亲是不爱她的。 8岁时,还没和小伙伴疯够的她被父亲强制送进县城读书。因为有些许的自卑,在学校里她总和城里的孩子玩不到一块儿。寄居在奶奶家里,因为多添了一张嘴,还没成家的小叔对她很是冷漠,从不拿正眼看她,懂事的她只有勤快地帮奶奶干活来获取小叔的认可。在度日如年的学习生活中,每一晚,她都是扳着指头算着回家的日期。一日,当奶奶告诉她,她父亲上午要进城来买化肥的消息时,在校上课的她竟无心听讲,掐好了时间从学校里跑出来,央求父亲带她回老家读书,却被父亲严厉拒绝了。那一刻,看着父亲头也不回决绝离去的背影,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放假时,当她捧着学校发的奖状兴冲冲地拿给父亲看时,父亲却只是看了看,随手将奖状放进书橱的最上层,拍拍她的肩说:“不错,下次继续努力噢。” 12岁时,和同学跳橡皮筋扭伤了脚,由于没好好休息,以至于落下了下雨天关节要疼的后遗症。农忙季节,好多次,她总是以脚疼为借口,赖着不肯下田干活。而那一次当母亲因患肝炎不能干重体力活时,父亲却再也不容她争辩,拉着她去插秧,边走边说:“姑娘大了,不能太娇气,这样以后嫁出去才不会吃苦。”尽管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但慑于父亲的威严,她也只能撅着嘴下地去干活。 14岁时,因和弟弟吵架,小她六岁的弟弟竟操起一根凳子砸向她,情急之下,她把刚刚盛起的一碗粥泼向迎面赶来的弟弟,被热粥烫得哇哇大叫的弟弟顿时疼得满地打滚,急急赶来的父亲,二话不说,把她按倒在床上,狠狠地揍了她一顿。一度,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很长的一段时间,她和父亲没有说过一句话,哪怕是最简单的一句问候,大家都在努力地躲避目光相撞的那个瞬间。 17岁时,因文理科的严重偏科,她一度产生了辍学的念头,竟向老师谎称身体不舒服,要求在家休息一段时间,父亲得知情况后,责令她立即返校读书,并托人为她联系了一位数学老师,每个星期抽出三天时间给她辅导,直至她跟上学业为止。 19岁填报志愿时,因和父亲的意见不一致,她第一次仗着胆和父亲吵了起来,边说边哭,把这些年对父亲的抱怨不满统统发泄出来,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一时她感到很解气,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那晚回家已是深夜12点多了,却见父母还未睡,正焦急地在家等着她,父亲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倔强的她头也不抬,匆匆进入自己的房间,“砰”地关上了门。母亲见状,敲开门,坐下,拉着她的手说:“红儿,你错怪你父亲了,在你们三姐弟中,你父亲对你期望很高,从小让你进城去读书,是为了让你接受更好的教育,你高中三年的学杂费、补课费,是你父亲放弃了养老保险金给你凑足的。”“原来父亲也是爱自己的”,那一晚,她一夜未眠,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回味着父亲的爱。 醒来后再次见到父亲,她觉得有些尴尬,但心中的怨恨却消除了。想着父亲那隐藏的爱,她的心里暖暖的。 她就是我。年少时不懂父亲的爱。长大赚钱后,想回报他老人家时,父亲却患上帕金森综合征,遭受病痛的折磨而逝。世上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在父亲生病的岁月,我其实没有很好地尽过孝,即使做的也是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全都是母亲一个人忙里忙外地精心照顾着。三年前,我从乡镇调到余姚市残联工作,每每看到身患帕金森综合征的老人颤抖着来做残疾证时,我都会停下来,甚至扶他一把,或者目送他们努力地走远,此时此刻泪水常常会不自觉地涌上眼帘,我想起了父亲,想起了他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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