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6版:三江月 上一版3
标题导航
dlrb
 
2021年06月22日 星期二  
3 上一篇 放大 缩小 默认

指尖丹蔻
染流年

    □庸星

    以前住在城里的街巷宅院,木门石槛,青砖黛瓦,有高高的马头墙,飞檐翘脊。邻里相接,最大好处是接地气,屋前房后、墙角院落种上些能开花会结果的草木,一年到头总能听到些窸窸窣窣的虫叫、叽叽喳喳的鸟鸣,看到些嫩嫩绿绿的叶长,艳艳红红的花开。宅院老墙门内或四五家,或七八户,彼此别无忌惮,有些面子上的事虽也不免纷争,但人心良善,没过几天便又和好了。且不管是今日吵明日好,亦喜亦愁,都是大人们的事,小孩子们依然你呼我唤,嘻嘻哈哈。

    那时候,人是朴实的,连院子里的花草也不娇贵,五针松、君子兰之类那些难以伺候的都不会扎根在寻常之家。春天来时,院子里会蔓延起几条瓜藤,开出几朵喇叭花,长出些满堂红来。

    对于喇叭花,我记得郁达夫在他的那篇《故都的秋》里有过描述:从槐树叶底,朝东细数着一丝一丝漏下来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静对着象喇叭似的牵牛花(朝荣)的蓝朵,自然而然地也能感觉到十分的秋意……牵牛花,我以为以蓝色或白色者为佳,紫黑色次之,淡红色最下。最好,还要在牵牛花底,教长着几根疏疏落落的尖细且长的秋草,使作陪衬。这样的文字,飘溢着生活的痕迹,寥寥数语,织就绵绵情丝。郁达夫曾留学东洋,日本人把牵牛花叫作“朝荣”或是“朝颜”,西方人则干脆把它叫作“清晨之光”,是很受器重的。读书人能够把些日常的琐碎编出一段段美妙的文字,这是他们的高明之处。

    至于满堂红,它的另一个学名叫作“凤仙花”,听来倒也雅致,只是稍带了点风尘味,以前北洋名妓有叫小凤仙的,纵然与英雄惺惺相惜,依然落得个红颜薄命。我小时候知有满堂红,而不知什么鸟仙凤仙。且院子里的那些满堂红也不是谁刻意种下的,听邻家妹子说是从她同学那儿要来种子随便播撒的。满堂红的花色很多,尤以粉、红为多,花形也有单瓣、重瓣之分。几回春雨,几日艳阳,嫩叶油油而生,不久已是枝高叶茂,花瓣满簇了。忽是一天黄昏,天色将暗,月亮高悬而夜暮未降,邻家妹子和老墙门内的几个女眷聚集在一起,手捧着青花瓷碗,碗里是她们摘下的满堂红花瓣,她们有几个还在采摘,有的已就着碗壁开始捣碾了。说是用这样的花泥再加点食用碱就能染指甲了。果然她们相互帮着,把糊状的花泥薄薄地摊在各自的玉甲上,拿新鲜的叶子包住,缠上棉线。记得她们还将多余的花泥也给我包了一个指头,连我的指甲也一并红了。

    第二天,几个女人又聚在一起品评,纤纤素手都已染成点点豆蔻,其中有染得匀称鲜艳的,也有“半生不熟”染得不匀,或色彩参差,有的甚至将整个手指头都给染成了“烟鬼”色,嚷着还要重新染过。但不管怎样,总是有过一番追求了,唯此爱美之心再不会另有别样。

    拿满堂红染指甲早已成了我们这代人的记忆,现在有美容美甲,专业而便捷。我后来读到元人的诗句:“夜捣守宫金凤蕊,十尖尽换红雅嘴。闲来一曲鼓瑶琴,数点桃花泛流水。”诗中的金凤蕊应该是满堂红的又一别称了。至于那个惯于别出心裁的李笠翁,想必崇尚天然而去雕饰,他在《闲情偶寄》中写道:纤纤玉指,妙在无瑕,一染猩红,便成怪物。更何况所染的丹蔻之红,又不能尽在指甲,势必连带肉指都涂红了,而且指甲会新长出来,渐长渐退,几成欲谢之花……这固然可做为老学究的审美观点,只是女人的事,哪就一件两件地说得过来,一句二句地说得明白。指间丹蔻染流年,夏日里那些曾经的过往,是再忘不了的。

3 上一篇 放大 缩小 默认
   

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