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穗

    记得旧时的夏日，天气虽不像现在这么酷热，但吐火似的日头烘出的热气，仍如影随形般将人都快蒸熟了。尤其在中午，是最难耐的时候。此时的大人们，通常会安心睡个午觉。但吾等顽童却没有丝毫睡意，一边与伙伴叽叽喳喳地在墙角玩弹珠，一边竖着耳朵，只为捕捉那声由村口传来透着丝丝凉意的吆喝声。

    正当等得有些焦躁之际，耳畔陡然传来了一声“棒冰——雪糕——”的悠长叫卖声，不仅节奏鲜明强烈，而且高亢，充满激情。

    到村上卖棒冰的，多是上了年纪的大伯大爷，以隔壁村福根来的次数最多。骑一辆不仅没挡板，甚至连铃铛都按不动的老自行车。车后座牢牢系着一只木箱，上写“棒冰”“雪糕”大大的红字。福根一边悠悠骑车，一边长长吆喝。

    听到动静的孩童，无论原先在干什么，此时都不约而同地跑到巷口探头探脑，东瞅西望，满脸渴求。一旦确定了福根方位后，立马跑回家对大人软磨硬泡地讨要半天，得逞后攥着钱，雀跃着一路奔去。

    眨眼间，福根便已陷入一哄而上的孩子们的层层包围中。“慢慢来，排好队。”印象中的福根，总是一副好脾气。他一手接过孩子们递过来的汗津津的钢镚，一手麻利地打开那只被白色小棉褥裹得严严实实的木箱。透过一股散发出的乳白色让人恨不能立即钻进去畅快一把的凉气，但见里面整整齐齐摆满了棒冰雪糕。

    福根的棒冰是从镇上批发来的，种类不多。最初只有白糖棒冰、橘子棒冰，后来逐渐出现了绿豆棒冰、赤豆棒冰和盐水棒冰。另有一种规格高点的，叫雪糕。加了牛奶在里面，有奶香味，质地松软。但由于价贵，通常属于可望而不可即的美食。偶尔因得到暑假上门家访老师的表扬，家里破例让买上一回，那必定要当着玩伴的面，故意将之啜得吧嗒吧嗒，响声连天，脸上全是满足和得意的表情。

    随着“叭”一声，福根关上箱子的声音，各自的棒冰都拿到了手。轻轻揭开那层薄薄的黏附水珠的蜡纸，白白的冷气萦绕着香甜味道一并喷薄开来，整个人顿时便轻快凉爽了。

    白糖棒冰，说白了就是水和糖的混合物。但对于那个年代的孩子来说，小小的棒冰是漫长夏天里最美好的慰藉。所以，吃的时候舍不得大口去咬。多是先含在嘴里，等到那凉凉的、冰冰的滋味，一点点麻了嘴、木了舌，这才有滋有味地吸溜一声舔上一口。

    伴着品咂棒冰时发出的啧啧声，甜丝丝的凉爽从口中渗入四肢百骸，进而弥漫到每个毛孔，给人一种周身通透的清爽体验，夏季的酷热，便悄然消退了。

    随着吸舔次数的增多，棒冰一圈圈变得越来越小。不过，这需要冒一定的风险。因为舔吮久了，冰与支撑木棒的凝结度会降低，半化变松之下，有时这棒冰会毫无预兆地掉在地上，让自己对先前的选择痛悔不已。

    然吸溜速度再慢，一支十余厘米长的棒冰，享受时间毕竟有限。因此，吃完棒冰后，剩下的那根孤单木棒，也绝舍不得当即扔掉，得深情地吮咂许久，方才作罢。

    如今生活条件好了，市面上各种冷饮应有尽有。要是论味道，比旧时的棒冰强了何止百倍千倍。然每每夏日到来，看着孩子们吃着制作精美的冰淇淋，我脑海中，便会浮现起浓浓淡淡的往昔岁月中，那根最原始的白糖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