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宝珠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我常独自带着年幼的儿子去温州部队探亲。 初时,宁波到温州每天只有一班长途车,早上六点零五分发车。 我家住郊区,天蒙蒙亮就起来,赶头班车再转车,那肯定要误点。只好由弟弟扛着行李,背着儿子,步行送我去南站。 凌晨,四周静寂。送我的场景却很热闹,一路放肆地大声说笑,凑热闹的大黄狗蹿前蹿后紧紧尾随。为抄近路,也曾沿着铁轨一步一跨行走在铁路枕木上。这样能省时一半。明知夜间没有火车经过,心里仍惴惴不安,好像火车随时会呼啸而来。 到温州要坐十个钟头的长途车,儿子尚幼,勉为其难。车子刚开到奉化,他就开始发问:“妈妈,到了吗?”这样一路的发问,直问得累了,我抱着他睡着了。很多次突然的急刹车,惊醒了他,睁着蒙眬的睡眼迷惑不解。“睡吧,是车子急刹车。”后来,丈夫的战友问儿子,“你怎么来的呀?”“乘急刹车来的。”他们先是愕然,继而哈哈大笑。 宁波到温州虽不是很遥远,但地貌起伏,群山迤逦。盘山公路又窄又陡,车子在半山腰的之字形路上绕来绕去时,就头晕目眩,浑身无力。 直至浙江604客船通航,往返于宁波温州,自此,探亲有了陆路、水路。丈夫的侄子每次都帮我买好船票,又送我母子上船,嘱托客运主任和当班乘警,在航行途中给予照应。儿子顽皮好动,不肯呆在狭小的客舱,眼睛一眨,就跑到甲板玩耍,被照应他的乘警几次拉回又几次跑出去。 604轮船起先航行平平稳稳,旅客说说笑笑很是舒适。过大陈披山海域,风浪特别大,虽减缓船速,但海浪还是一浪高过一浪袭来,轮船摇摆得桌上的物品都掉下来。 这时,母子静静躺在床上休息。持续三四个小时后,604船拐进温州湾,总算远离风浪区。船上通知开饭,同室的旅客刚晕过船,不想进食,我强打精神,陪儿子去餐厅吃饭。 经过一天一夜的航行,604轮船稳稳靠上码头,远远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是孩子爸来接我们母子了。 此生最难忘、最不寻常的,是一次乘部队高速炮艇到温州。 那是1980年夏天,丈夫到舟山执行任务,返回温州时,部队首长同意我随艇到温州度假。我带着孩子从宁波赶到定海等候。上艇前,看到满街叫卖的金塘李子实在诱人,买了大半脸盆以享口福。 上艇时,万里无云,天空是蔚蓝色的,大海是蔚蓝色的,真正见到了海天一色的美丽景象。心情特别好,我也尝试做一回“海军”了。 丈夫是艇长,他登上驾驶台,发出离泊号令,指挥解缆,操纵开船,炮艇徐徐驶离泊满舰、船的军港码头。我带着儿子坐在海图室,开心地吃着甜美的李子,透过小小的舷窗,贪婪观看海面上船来船往,点点白帆,隐隐绰绰的小岛。 可好景不长,一会儿就感到头皮发麻、头发晕、气喘、浑身冒冷汗。胃,翻江倒海似的难受。丈夫急忙下来送我到中舱,那笔陡的舷梯我咬牙攀下。他扶我在沙发上躺下,拎来铅桶,帮我系好安全带后迅速离开了。 舟山到温州,浙江604轮船要跑二十多小时,而高速炮艇只需七个小时。我感觉那艇左右摇摆着、倾斜着,飞速前进。要不是固定在沙发上的两条皮带把我紧紧系住,真不知有多少次会从沙发上滚下。我闭着眼睛,天昏地旋,头对着铅桶,吐了又吐。胃里东西吐光了,吐胃酸。持续折腾好几个小时。 不知何时起,服下的晕船药起了作用,头也不怎么晕了,迷迷糊糊睡着了。直至听到舱面传来“笃笃笃”脚步声,原来艇已靠上码头。 “妈—妈——”,儿子对着舷梯口大声喊。啊,总算熬到了。我来到甲板,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空气。 这时丈夫穿着出海防水服,从驾驶台下来。“不晕了?”丈夫对晕船司空见惯,他把我视为晕船的“新兵”。也怪!晕船的人一踏上陆地,能走能吃,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 终生只此一回乘高速炮艇,酣畅淋漓吐个痛快,晕个痛快,作为兵嫂,真是一次难得的锤炼。从那以后,也彻底根治了我晕车的毛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