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6版:三江月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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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7月29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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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瓜田边的渴望

    □秦钦儿

    村里蔡老三家的瓜田就在我家门口,头年种油菜,次年改种西瓜。田埂边搭了个瓜棚做样子,瓜主人很少来守夜,却拜托我的父母帮忙照看。这样一来,父母再三恐吓我:要是敢碰那些瓜,就折断你的指头!毕竟瓜田李下,何况人家还给予重托。

    那时候的我跟着村里的野孩子干过不少坏事,刨苕、踩藕、拱荸荠、偷甘蔗、掰玉米棒子,或者趴田沟里,剥田埂上的嫩豌豆荚吃,剥到一颗豌豆米不剩,只留着空壳在藤上……没有零食的年代,乡村的孩子全都是田鼠,野地里到处打了地洞偷嘴,除了过嘴瘾,还过了“偷瘾”——干坏事总有一种自以为没人知道的侥幸的刺激。

    我唯一没有偷过西瓜。西瓜就长在我眼皮底下,一天天欢快地成长。我以一种无比虔诚的耐心静候着,上学、放学,一天三趟地跑去看那些瓜。

    从栽苗到抽蔓,开花、结果、成熟,直至采摘,整整三个月。那些瓜苗自从第一片叶子舒展起,迅速以包围之势在瓜田里肆意扩张,差不多铺满田垅了,就开始伸蔓了,许多细小的蔓丝卷曲着四处乱窜。第一朵雌花现蕾了,起先只是指头大一点的瓜蒂,末端兴奋地开出黄色的小花,继而花落了,西瓜渐渐长成拳头般大小,褪去白色绒毛,果实便以惊人的速度膨大,里面看不见的果瓤、汁液不断地鼓突、膨胀、充盈,直到将碧绿的瓜皮撑得滚圆油亮,裂出一道道花纹来才肯罢休。对了,西瓜就像那孕妇的肚皮,一天天大起来,却又是不动声色的——所有生命的成长成熟,似乎都是不动声色地悄然进行着。这会儿,那些颜色深绿的花纹正式宣布:要瓜熟蒂落了,分娩的时刻到了。这成熟的西瓜多像婴儿的即将临盆。

    西瓜在我的看护下终于成熟了,完好无损。我在父母的监管下,愉快而有点遗憾地度过了那个没有偷到西瓜的夏天。想不到的是,瓜主人十分客气,为了答谢我们对西瓜的照看,挑了只最大的西瓜送给我们,哥哥几乎都抱不动它。那个大西瓜被吊在水井凉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中午被剖开的时刻甚是激动人心。油绿的瓜皮上凝着凉凉的水汽,凉气直往眼睛里钻,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哥哥的一举一动,手起刀落,未及到底,西瓜自己裂开了,鲜红香甜的汁液不住地往外淌,红的瓤、黑的籽、青的皮、白的边,在那个炎热的正午,色泽鲜明地诱人。然而,因为生了一场青春期的重病,整个夏天我都被勒令禁止碰生冷食物。一家人兴高采烈地分享着那个大西瓜,唯独我,默默立于一旁,怎么也忍不回去的泪水,打着转儿在脸上流淌。

    从春天到夏天,我的守望了两个季节的西瓜哟!当被要求将瓜皮捡到猪圈去喂猪的时候,捧着那些瓜皮,我几乎有些步履踉跄了。我眼里噙满了不争气的泪水,为那没吃到嘴的西瓜,为那漫长的守望。

    那一年,我十二岁。在那个夏天,作别了一场对西瓜的盛大渴望。一个人对一桩事物向往了很久而未曾得到,便成为此生磨灭不去的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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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