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4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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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9月02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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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为我剪趾甲

□残荷有藕

    “剪趾甲去喽!”吃罢晚饭,洗漱完毕,我走出卫生间,路经饭厅,对一旁正收拾碗筷的妻子打招呼。

    “是啊是啊,剪趾甲对你来说的确是件大事啊!”妻子回过头来,表情夸张地揶揄道。

    其实妻子说得一点也没错,剪趾甲对我来说是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每次剪趾甲后必定心跳加速气喘吁吁、头上冒汗视物模糊,稍不小心还要付出血的代价。腰椎截瘫的我,双下肢几乎没有任何感觉,剪趾甲时膝关节无法弯曲,只能坐在床上,双腿平放,弯下腰去,一只手握住脚掌固定,另一只手拿着小剪刀用力去够。脚掌神经传达不到,血脉流动不畅,趾甲钙化严重,又硬又厚,有几个趾甲两边嵌进肉内,稍有不慎,尖锐的剪刀头就会戳进皮肤。十个趾甲剪好,往往需要近半个小时。每当我弯腰吃力地剪趾甲时,就会想起受伤后母亲为我剪趾甲的情景。

    那年是受伤后的第二年。当时信息闭塞,家人都不知道送我去哪里可以做康复治疗,只能躺在家里静养,吃些效果不明的中药安慰自己。那时腿部肌肉已明显萎缩,下肢关节僵硬;两便功能基本丧失,长期靠吃番泻叶排便,肠胃功能严重受损;如果前后左右没有依靠,无法独自悬空坐在床上……身体变得极度虚弱,生活完全无法自理。我不知道自己身体还能不能恢复健康,不知道今后的生活是怎样一副凄惨的情形。前途渺茫,无所寄托,目光呆滞,生无可恋,整天浑浑噩噩,过一天算一天。

    母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帮我做些什么,只是尽其所能,奉献更多的母爱。母亲每天早上照顾我洗漱,晚上帮我擦身洗脚,过一段时间会为我剪一次趾甲。由于我的中枢神经受伤,双腿几乎没有知觉,脚趾也有点变形,趾甲钙化,既厚且硬,很不好剪。每次剪趾甲时,我先从床上慢慢移动到轮椅车上,母亲把我推到门口,将温水倒入木盆,洗好脚,擦干。在木盆沿上放一块搓衣板,把我的脚搬到搓衣板上搁好,我的两只手扶住双腿,尽量不使其滑动。那时母亲眼睛已渐渐老化,为我剪趾甲前,必须戴上老花镜,准备好宽头小剪刀,蹲下去,佝偻着身子,手握小剪刀,一个趾甲一个趾甲小心翼翼剪过去。我看着母亲弯曲如弓的脊背,听着清脆的嗒嗒声,木然地犹如一尊雕塑,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母亲会剪到她的手指……

    父母婚后,父亲在北方工作,母亲一直在家从事家务劳动,服侍公婆、养育子女,抽空在家做些钩针活,编织外销针织袋,贴补家用。闲时还学会了织毛衣、裁剪制作衣服,我第一次跟女友在月湖公园约会时穿的白色裤子、夹克衫,都是母亲亲手扯布、裁剪、缝纫的。

    1990年,我从一本医学杂志上得知,武汉有一家医院采用大网膜移植手术治疗截瘫,能恢复部分受伤的神经,改善知觉运动功能。为不失去任何一个治疗机会,我决定去武汉试试。我清楚记得,就在北京亚运会开幕的第二天,母亲陪着我,先坐轮船从宁波到上海,再转坐三天两夜的长江轮船到达汉口,又坐上公交车辗转到达武汉青山区医院。那次治疗的结果,虽然不尽如人意,但因为母亲的悉心照料,术后身体恢复很快,住院不到一个月,我就系着护腰带出院回家了。

    时隔多年,而今耄耋之年的母亲身患多种老年病,且小脑萎缩严重,记忆力大幅衰退,常常张冠李戴,语言表达不清,难以正常交流,幸好生活还能自理,即便如此,母亲还是日夜记挂着她的残障儿子:生活是否如意?疼痛是否减轻?孙女是否乖巧……

    至于我的身体,经过两个半年的康复治疗和持续锻炼,我的下肢功能有了明显恢复,能拄着双拐行走,也能坐在床上弯腰剪趾甲。不过,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年母亲给我剪趾甲时那心酸的情形,还有剪趾甲时母亲那佝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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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