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 关于扇子,你会想到什么? 是“清风坐向罗衫起,明月看从玉手生”的团扇,还是“袖怀雅物评诗书,挥洒自如点江山”的折扇,抑或是诸葛孔明手中童叟皆知的白羽扇?方圆方寸之间,和合圆融。扇之一物,障日引风,也许最能体现东方文人含蓄儒雅的意境。 有一把灵巧的檀香小折扇,算起来在我手中已经度过三十多年时光,是少年时代一位喜爱的老师所赠。打开纸质扇盒,明黄色的扇骨光洁完整,曲线顺滑,小骨镂空出花纹。金黄丝质扇面上绘有蝶戏竹石图,颇有点郑板桥的风格。扇钉坠有流苏,开启折扇,挥动之间,暗香徐徐,赏心悦目。时光荏苒,漂亮、有特色的折扇在手里流过不少,这一把还就成了心上的“白月光”。其实按现在看来,檀香小折扇算不上多么精致,因为常常把玩,扇面已经出现磨损的痕迹,扇盒也显出沧桑的老态,在众多光鲜亮丽的文玩饰物中并不起眼。可每到暑期,我还是会从抽屉里将它取出来,放在书桌上陪伴摩挲一番,很有点红袖添香的味道。那是来自少年时代夏天的味道,青苹果绿草地木课桌的味道。 上世纪八十年代,蒲扇是乡下人家夏日的恩物。原生态、朴实、亲民,大概家家户户都能拿出几把。经历过物质匮乏的年代,人们惜物,常用边角料碎布条把蒲扇边缘包裹起来,缝上细密的针脚,这样用着不容易损坏。勤劳的主妇爱用它。清理好猪圈,喂完鸡鸭,屋子里外收拾齐整,打一桶井水将自己拾掇清爽,拿起蒲扇前后摇,凉快一会儿,转头又拎着蒲扇去灶间生火做饭去了。壮实的汉子爱用它。田间地头劳作回来,归置好农具,打水冲干净腿上的泥巴,仰头猛灌一气凉白开,抓起蒲扇一顿摇,待汗收一收就点根烟眯着眼美滋滋走开了。白发的老人爱用它。暑日昼长,做家务、带孙辈、驱蚊蝇,挥着蒲扇撵着娃,得空去祠堂门口石板凳上坐着,跟老姐妹东家长西家短地说说闲话。黄髫小儿也爱用它。骑马打仗,孩子的世界里蒲扇变化无穷大,更别说模仿济公活佛的神奇破扇子,让你变啥就变啥。童年时代的夏夜,伴着萤火虫在竹榻上乘凉,吃着井水里冰过的沙瓤西瓜,听外公讲野史故事以及隔壁阿毛婶家三个儿子的笑话……最后迷迷糊糊睡着了,外婆还在不停摇着蒲扇为我消夏。 以前家里曾经有过一把麦秆编织的草扇,不知谁心灵手巧造就了它。扇子呈心形,粗细一致的麦秆紧密匀称排列组成扇面,麦秆和玻璃丝编织缠绕成简洁美观类似糖葫芦形状的扇柄,妙的是整个扇体看不到一个麦秆头露出来,又很结实紧凑。白玉色的扇子太过可爱,结果落到我眼里就拔不出来,整个夏天都霸着它不放。小孩子手上没轻重,又好动,结果圆润的麦秆上逐渐出现破损。后来这把麦秆扇不知所踪,但我一直记得初见它时惊艳的模样。 编蔺草扇子是儿时夏天的一大乐趣。邻居阿毛婶家有时会做草帽补贴家用,我经常去厢房里帮忙(捣乱)。倒不是恶作剧,只是太喜欢她们编织草帽时发出的有节奏的“嗒嗒”声,那是蔺草被织成经纬相间的艺术品时生出的吟唱,我在旁边能痴痴地看上半天。不过阿毛婶手艺不精,她只会编草帽,村里年轻姑娘编织的带镂空花纹的金丝凉帽,那才叫艺术品。我常趁着没人的时候偷溜进去,拿起放在地上的草帽半成品,学着她们的样子放在膝头继续编织,结果大人回来一上手就知道我又去狗尾续貂了,免不了被笑话一番,还得拆掉重编。短些的蔺草可以拿来编扇子,抓几根蔺草起个头,然后在编织中逐渐添加更多的蔺草,螺旋状不断向四周延展。在她们灵巧的手里,平面的草扇很快就能完工。不一会儿,几片不同形状的草扇半成品就出炉了,然后修剪多余的草头,再拿回去配上合适的竹扇把,纯手工打造的扇子,说话间立刻就能拥有。 待到秋风起,扇子的舞台又该落下帷幕了。时至今日,火辣辣的酷暑天气,离开空调人们似乎活不下去,但从情感上而言,我更倾向于扇子。它温柔内敛、知情达意,既不咄咄逼人,也不矫揉造作。一扇在手,清风徐来;持扇可以观人,亦可自省;更多的,当然是心底的那份自在和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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