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英兰

    那天我从母亲家出来，在小区的北门碰到多年不见的李婶。她和小女儿一起坐着，与邻居们边乘凉边聊天，一脸的慈祥和满足。“李婶”，我叫了她一声，她愣了一下，没有认出我，后来在她女儿的介绍下才认出了我，马上站起来拉住我的手，热情地邀请我去她家坐坐。

    李婶今年八十多岁，人比以前胖了很多，但身板笔挺，脸色红润，说话时精气神十足，还像过去一样大嗓门。只是一开口，嘴里缺了几颗牙，显得有点瘪嘴。我们以前住同一个村。我师范毕业后，一直在市区学校工作，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小村已征迁，她和我母亲依旧住同一个小区。

    我和李婶本来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后来因为她当“出窠娘”，才有了一些来往。以前，农闲时的村民相对较空闲，平时除了赚集体工分，没有副业收入。到了年底，家家户户工分扣掉粮食和一些农副产品，基本没有现金能分到手。如果家里劳力少、人口多，年底还要成倒找户（欠生产队钱）。

    一天她特地来我家，对我母亲说：“阿姐，你女儿在城里教书，认识的人多，要是有人想请‘出窠娘’，帮我介绍介绍，赚一点外快，家里买买油盐酱醋也好。”

    “出窠娘”是多年前浙东一带特有的职业，尤其是在我们宁波，有的家庭会专门请“出窠娘”伺候照顾产妇和婴儿。“出窠娘”类似于现在的月嫂，相比较而言，月嫂是经过专业机构的培训，具备多项专业护理知识，如产妇护理、宝宝护理、疾病观察、月子餐、生活料理等等。而“出窠娘”只是具有相关的常识和经验，不怕脏、不怕累、不嫌麻烦，懂一点民间偏方。

    “出窠娘”需要提前预约，她不但要料理好产妇一个月内的一日三餐和糖面加鸡蛋的两顿点心，更要照顾好新生儿的吃喝拉撒、洗尿布等。“出窠娘”还要热情招呼好提着各式各样的礼物前来贺喜的亲戚朋友，为他们敬茶、煮面，营造其乐融融的气氛。

    我们边走边聊，不知不觉来到了她家。李婶又是倒茶又是洗水果招待。嘴上还不停地介绍着，这房子是哪一年拿到的，进行了怎样的装修，买家电花了多少钱等等。我看着她一脸的满足样，说：“如今你们都享福了，劳保、医保、股份样样齐全，一份不少。”她连声应着：“是呀是呀，真是享福了，每天就烧三餐饭吃吃。如果不想烧，还可以到社区专门为阿拉老年人开的食堂吃，也可以让工作人员送到家。每个月政府还专门派钟点工上门给我们打扫卫生。吃饱饭一点事也没有，就早晚下去走走，跟邻居聊聊天。现在社会好足嘞，好足嘞！”她一口气说了那么多，顿了顿又说：“想想以前真是苦，有时候实在没钱，向孩子们要几元月归钿，当时孩子们也没什么钱，所以交关犯难（方言，十分困难），经常是买盐买油钱也没有。后来想到你在城里教书，就来托你妈，多亏你给我介绍了几个生母娘（方言，产妇），当时赚了一点外快，家里总算渡过了难关。”

    回来的路上，我耳边一直回响着李婶“好足嘞，好足嘞”的话，眼前都是她慈祥满足的面容。我想，这不光是她一个人的感受，也是这一辈老人们共同的心声。这些老人过去经历了许多的生活磨难，如今能过上安逸幸福的晚年生活，真的是做梦也想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