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志军 九月,孩子们叮铃的笑声从城市角落汇到校园时,路的两侧,便有了栾树隐约的花语。 宁波的栾树集中在镇明路一带,连续几年看到“甬上”动用无人机,从空中俯瞰、从树干旁贴身侧掠、从城市密集的楼宇中觅得关于栾树关于初秋的信息。是怎样的惊动和挑衅啊,红的和黄的栾树花果直指秋的天空,它们簇拥在道路两侧,像等待仪仗的队伍,举着烟花戴着红绸,无论摘下谁的一串抛向天空,都会开出无法比拟的烟火来。其他树们自不敢言,只带着秋的萎绿,讪讪站在一旁,目睹栾树在这一季的繁华;车们自动噤声,变身一只只蜗行的乌龟,排队,蹑手蹑脚爬过…… 家门口也有几株栾树。 晚起,是台风前期,稍影响了这里的天气。秋老虎躲到远处,风雨浇灌了大地。从顶楼的窗前俯身远观,一两株栾树隐匿在秋中——偶尔几枝,绽开芥末黄的笑脸,像课堂上顽童高举的手,在秋的浅绿中吸引了我的眼,它们高举过头顶,用明晃晃的亮张扬着,一枝动百枝摇,惹得你笑。有的顶着满头的红,像是顶了块红盖头,遮了夏的远去秋的丰硕,风来,微摇,一株摇百株笑——我想起了那些狡黠的顽童,想起了那个美丽的校园…… 而我,被栾树感动的,永远是它们义无反顾投身人行道的满地金黄。城市的行道树是香樟和梧桐,栾树只点缀在极少的地方。去学校的路上,恰有短短的五十米栾树。就这五十米,使人结识了秋那无尽的善意。我去的时候,是城市最忙碌时分,但无论是栾树还是我,常不为世事的喧嚣所动。舍弃车马的快捷,一个人沿着城市的老墙根,踏上栾树铺就的奢华,它们在秋风中微扬,我在人们的忙碌中尽享安静。 常有环卫工迎面而来,她们拿着竹扫帚轻拂,拂去秋的躁动,拂动栾树花的韵脚,也把这一路的秋风秋雨拂成岁月的惦记……我无法言语,只深呼吸,拿布鞋怀着轻轻巧巧的惊喜一路走过,任由脚底发出细碎的啪啪声,似栾树花与前世故人重逢后的喜意……我是越过了浩瀚的星空,邂逅了深情的极光,拥抱了北大西洋的暖流,才收获了整个宇宙吗? 又想起了那个美丽的校园,那个点缀着栾树花的校园,栾树在清风中微摇,孩子们在栾树下追逐打闹。他们蹲下小小的身子,捡起一粒粒栾树花,在指间轻捻……他们把一束束明亮举到我跟前,像突然发现了一个好点子,亮闪闪地在我跟前笑起来……他们悄悄跟在我身后,从衣袋里掏出一大把栾树花,猛洒在我头上,大笑大叫……他们从来不管不顾,藏起栾树花,在课间玩在课堂上玩、在作业时玩,他们 让朵朵金黄躲入作业本内,让我一翻即现……看到栾树花和孩子们的纯真,心中涌起一股对秋的爱怜——竟是秋了呀,一场秋雨一场寒,再扑簌簌地来几场雨,待这金黄的栾树花满地,待这红了半边天的栾树果离席,萧瑟的冬也就来了吧。孩子们还会如这初秋,在晶亮亮的日头下奔走欢笑吗? 于是,我开始求这天,更广些更蓝些;愿这栾树花,开得更艳些落得更慢些;愿那栾树的果子,更大些更结实点;愿我陪着孩子嬉笑的时日更多些…… 庆幸人生时刻和孩子相伴。懵懂时围一大群村野小子撒泼打滚;年少时求学和最莽撞也是最纯情的大孩子在一起;青春时重返校园教书,日日听闻孩子的稚言童语,如此晨昏日月至今。人生倏忽入秋,还愿能日日做一个普通简单的孩子。细数过往,还愿和栾树一起,为孩子们铺就一条明媚大道,看他们在其中嬉闹,听他们在此间欢唱,由他们从这里奔驰飞翔,蓝的天空任由他们想象,书写出栾树果一样串串驰骋的红来…… 来吧,和栾树花一起入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