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海波 黄豆鲜嫩的时候,绿色的豆荚外面有一层密密的细毛,叫毛豆,里面的豆粒是绿色的。等到老了,豆荚变黄,豆粒也变黄,这时才叫黄豆。黄豆可以种很多批次,第一批在惊蛰前后就播种了,二十多天后,秧苗从苗床移栽到大田里,农历四月就可以收摘了,叫四月黄。依次类推,还有五月黄六月黄……十月黄。父亲说,八月黄和九月黄的生长期,日照最长,产量最高,品质最好,磨豆腐豆浆的话,出浆率最高。不过我们种黄豆最晚一批是八月黄,因为寒露前后,贝母要下种了,这之前所有的夏令作物都要收摘完毕,田地整理干净。 国庆节期间,八月黄的叶片、秆子、豆荚已经枯黄,可以收摘了。以前我们家黄豆种得多,父亲习惯于将黄豆整株拔起后,扎成一把一把的,用手拉车运回家,晾在屋檐下的横杆上,任其风干。那段日子,每天都有渐渐失去水分的豆荚爆裂,“啵”的一声,弹出几粒黄豆,有时候正好打到我的头上,然后掉落到地上,不远处的公鸡母鸡们闻声猛冲过来,抢食不可多得的美味。几天以后,父亲把横杆上的黄豆把子(扎成一把一把的黄豆秆)取下来,我们早已在门口的太阳底下放了几根长凳,凳子上面搁一面晒箕,黄豆把子搁到晒箕上,像一座黄山,然后用洗衣服的棒槌不停地敲敲打打。棍棒底下出效率,那豆荚本来就干得快要爆裂了,稍稍给点外力,立马都“哔哔啵啵”地开口了,有的豆子弹跳到晒箕外面,我抢在公鸡母鸡之前将豆粒拣回来。 新鲜毛豆加一勺水、半根羊尾笋,烧开后就是非常鲜美的毛豆汤,但是当毛豆老成黄豆,单纯煮汤就不好吃了。奇怪的是味道不咋地的“黄豆汤”,其知名度却比毛豆汤要高得多,因为宁波人常常把那些自吹自擂、夸夸其谈的人称为“黄豆汤”,这实在有点莫名其妙。 黄豆炖猪蹄是高档菜,我们小时候,一般只有在正月里走亲戚或者参加红白喜事时才能吃到。黄豆做的豆腐则是家常菜,做豆腐是技术活,我父母不会做,母亲就拿黄豆到豆腐店里去换豆腐和豆渣。前几天我问她,一斤黄豆能换多少豆腐,母亲说记不得了,只说豆渣可以喂猪。黄豆发豆芽卖钱,能提升附加值。暑假里,我们用木桶发豆芽,大概一星期就可以拿到菜场上去卖了。那时候没有电子秤,大家都用杆秤,所以首先要学会看秤花,然后快速心算。生活是最好的老师,卖豆芽培养了我的速算能力,但现在这一技能已经衰退,连最简单的加减乘除也要借助计算器。黄豆用盐炒一炒是我们的零食,刚炒好的黄豆香喷喷很好吃,一旦还潮就不好吃了,磕牙。那年我去外地读书,母亲炒了很多黄豆、花生、年糕片叫我带去分给同学,到了学校后发现同学都和我一样来自农村,大家带的零食差不多,于是就算了,各吃各的。 这些年父亲老了,他常常感到力不从心,虽然每样蔬菜都种,但量少了。国庆长假期间,我和父亲一起去收黄豆,他说要像以前那样把黄豆整株拔起后扎成一把一把的挑回家,我建议将豆荚摘下来,秆子还田,这样可以减轻负担。他说摘豆子很费时,我说很快的。说罢,我拔起一株黄豆,三下两下摘掉叶子,然后像撸串一样,将豆荚撸下来,不到十秒钟就撸完一株。撸毛豆毕竟是糙活,我又没戴手套,一手撸下去手心有点痛,但还是能承受,等全部黄豆撸完,我看看双手,还好,皮肤红红的,有点灼痛,但没有擦破。边上一个正在种菜的村民见我如此娴熟地撸黄豆,很是惊讶,连声说:“落手介快!”我暗自得意,心想着,要是我当年读书偷点懒,留在村子里,凭这麻利的身手,很可能就是个种植女能手。 我们把撸下来的黄豆荚装了两袋,估计也就十几斤,父亲用耙杆挑回家,轻装上路,不会累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