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人彪

    林子十分茂密，碧叶重重掩蔽着头顶的一角蓝天，所以尽管山谷不深，天空却显出不一样的遥远。

    四明山庄深秀谷，我不是第一次来。以前，多是陪着人或被人陪着来，这一次，作为听众来观摩在山庄举办的一个演讲选拔赛，才有机会在将近黄昏时分走进这个有着深秀之美的小山谷，独享这份宁静。

    从路旁的小径弯进，穿过一片小树林，所有的嘈杂都一下子被屏蔽在外了。一个人，不必在意陪着人或被人陪着时必须的谈笑、举止、步幅等等是否恰到好处，可以一心专注于脚下和侧畔：步道铺设的石块的拼接是否体现了匠心、一条斜逸的绿枝悄然拂过头顶时绵柔含刚的感觉、似有若无的一缕清香是来自哪一棵草木……

    流水淙淙不绝，偶尔有一两声鸟的啼叫，平添了山谷的幽静。不是了无声息死寂般的肃静，是鲜活的静，是有生命的静，是向深井中丢下一颗石子，侧耳倾听，在跌落、碰撞的回响中才会显示出的那种幽深的静，神秘的静，广阔而丰满的静。

    贴着岩壁，有一座30平方米大小的水池。上面泄泻下来的水在池子里稍事休息，便又匆匆流下山去。可我不明白，在这千米之巅的四明山峰顶，哪来日夜潺潺不竭的泉水？池子宽的一侧，是一排六七个墩子的“汀步桥”，池子长的一侧，则是一座窄窄的迷你型栈桥，像浮在水面上似的。在两座桥上来来回回踱着，思想也如这清澈的池水表面，荡不起一丝丝的波痕。黄昏本来就是落寞的，而那几枚在水面上一动不动的叶子，仿佛一只只失去生气或者说不屑看我一眼的眼睛，把这样的落寞放大到了极致。桥栏上几处青苔，一只叫不上名字的小虫子在其上摇摇摆摆艰难跋涉，它一定是误入舛途，错将这当作锦绣大道了。

    小风吹过来，很清新，很凉爽。一些不同形状、不同颜色的吊牌用细链系在树干上，凑近去看，是林木科普。反正也是消磨时间，我便一棵树一棵树地读起来。这是红果冬青，上写“冬青科，冬青属，常绿乔木；聚伞花序生于当年生枝叶腋，花淡紫红色。核果椭圆形、深红色。花期5—6月，果熟10—11月，雌雄异株”。那是紫叶李，“蔷薇科，落叶小乔木；观叶树种，叶片紫色发亮，宛如不败的花朵，风景靓丽”。这边樱花，写着“蔷薇科，樱属。落叶乔木，著名观花树种，因原产日本，故又名日本樱花。四明山樱花种植面积大，品种丰富，具有‘中国樱花之乡’称号”。那旁合欢：“又名绒花树。豆科、合欢属。落叶乔木。山东省威海市市树，寓意夫妻和睦，家人团结。”缓坡上一簇茂盛的灌木，细枝上也挂着一个吊牌，心里好生奇怪，便攀上去看个究竟，才知是高山杜鹃：“杜鹃花科，杜鹃属，常绿小灌木，高可达1米，分枝繁密；植于庭院花坛中，亦可作切花瓶插，有较高的园艺价值。”因来得不是时候，杜鹃还未生花事，只有一团浓绿如墨。回谷口，面前一树，其羽状叶片在淡薄的天光里一片艳红，恰似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炬，是羽毛槭，“槭树科，槭属。飞羽着红如火凤，散入两道迎贵宾。”

    我一时愣怔在树的跟前，我的心仿佛被羽毛槭的“熊熊燃烧”照耀着，一派明亮。

    这些树，就是这样默默地生长在偏僻的山谷中的。时光流转，云水千年，无论锦时花开，还是繁华落尽，都一如既往。

    人生又何尝不应如此呢，“陪着人或被人陪着”都好似花开有时，都是生命中的一段过程、一些环节而已。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说：“生命从来不曾离开过孤独而独立存在。”花开，不为之喜；花谢，亦不为之悲。不羡浮云，淡然得失，澹泊宁静。因为只有孤独是永恒的。

    人，假如活成了树木的样子，应该是最自然、最好的境界了吧。

    有一些地方适宜独自一个人去，比如，深秀谷。